第224章

    許久沒來衝粹園,蕙娘少不得多住了幾日——如今權仲白雖然不在,但她身份特殊,並且平時的確也是諸事繁忙,偶然消閒一番,衆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權夫人還遣人問她要不要把歪哥塾師接到衝粹園去,免得住久了耽誤孩子功課。還是蕙娘想到自己回來後還要找機會和桂家、孫家等人見面,這才推拒了權夫人的好意,到底還是帶着兩個孩子回了京城。

    乖哥還好,畢竟還小,住在哪裏對他來說差別不大,只要能跟着養娘,隨時見到母親就行了。歪哥現在三週歲多了,已經很懂得人事,雖不說千伶百俐,可童言無忌,有時候一些話也能令蕙娘爲之動容了。他不知從哪裏聽來,知道香山秋景最美,對蕙娘一整個夏天都把他放在衝粹園內,到了秋天卻又將他接回京中,感到了極大的不滿,接連幾天見到母親,都要和她鬧彆扭不說,離了蕙孃的眼睛,且還要在國公府內到處生事,不是揪了哪個小廝的鬍子,就是要拔哪個丫鬟頭頂的簪環,除了廖養娘和蕙娘以外,餘人竟絲毫不能節制。

    若是一般的門戶,孩子上了三歲就歸養娘和一衆丫鬟婆子帶的,父母不過是晨昏定省時見上一面,其實和孩子交流也並不多,就是調皮了點,養娘自己說上兩句也就完了,不是什麼大事,鬧不到老爺太太跟前。這做爹孃的也能圖個清靜,到了年紀,自有教養嬤嬤、蒙師塾師等培養。可蕙娘卻不肯把歪哥放出去住,到現在歪哥還是住在她院中廂房裏,一舉一動都有人來告訴她知道的。這個小霸王在府裏鬧出了這樣動靜,她心裏難道沒數?也不僅暗暗埋怨自己:非得把歪哥生出這樣的脾氣來,才走了兩個月,他倒是無法無天了!

    別看這孩子小,但要把他給降得心服口服,卻也不是那樣簡單,蕙娘現在卻沒這份心思了。幾乎是才從衝粹園一回京,她就開始忙了起來,雖說蕙娘如今是不大管府裏起居瑣事,幾乎全交到石英等僕婦手上,但總還有些紅白喜事人情往還要她做個主,現在權夫人往下退,她還要代表國公府出面應酬——這還好是國公府人口簡單,現在說來就是她們一房主子,平時也比較低調,不是那等熱衷於社交的形象,不然,光是這些事,就足以佔用蕙娘絕大部分的精力了。

    除此以外,還有良國公交代下來讓她幫辦的生意諸事,因現在權家四個兒子全都不在,蕙娘還得把從前他們的一些工作給挑起來,再加上宜春號也要算賬,秋季這一兩個月,她是忙得分身乏術,也真的沒精神去管束兒子了。

    雖說大家閨秀,一般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做到蕙娘這樣的當家主母,很多規矩根本無法去較真,她要管生意上的事,就必須和管事們頻繁接觸,要交際應酬,就要全京城四處去跑,有時候還因爲鸞臺會里的事,要隨指一個藉口出門去辦,權夫人不管事,太夫人更不會無故和她爲難,因此現在蕙娘居然得了一點自由,想出門也不用和兩重婆婆稟告,自己往車轎班子裏一遞話那就出去了。有時候出門赴宴回來,繞個彎到孃家喫個晚飯,也沒有人說她什麼。

    這天早上起來,權夫人又令人拿了信來給她看——卻是京中又有紅事,來人下帖報喜。這怎麼送禮,又是一門學問了,石英聽說此事,忙把螢石給打發過來了,翻冊子找出了舊年兩家禮物往還的例來給蕙娘參考,又有熟知京中人事的婆子給蕙娘掰扯這門親事男女兩家的背景關係,新郎新娘在家中的出身與地位等等,又給蕙娘出了無數的主意,“雖說前年他們家添丁,我們給的禮厚,但那是嫡長孫,位分不一樣不說,連他們家少夫人都和我們家聯絡有親呢。今日是庶女成親,倒不必再送這樣厚的禮了,只按兩年前她姑姑出閣的禮送去便好,要怕面子上過意不去,您就把這尺頭給換做貢緞得了。”

    因這是太夫人孃家表弟府上,蕙娘倒格外看重了幾分,又翻了翻前幾年人情往來的賬簿,便隨口道,“這樣找太繁瑣了,以後還是和我說的一樣,每家都單立一頁出來,隨時添減,兩本簿子交叉了來找,這樣每年、每戶都有比較,就知道如何送禮才最合適了。”

    說着,又翻了今年送禮的簿子,隨口道,“也不知是現在銀子賤了還是怎麼,人人手都松,兩年前那份禮還算不薄了,今年還按這個例去送,恐怕太簡薄了呢,真拿不出手去。你瞧,上個月阜陽侯府上,仲白表弟成親,說來也是庶子,娶的不過是個七品官的女兒,就是這樣我們還送了一對珊瑚過去呢。”

    便令螢石和綠松,“你們按這個單子,斟酌着再減幾分吧,總也別壓過了嫡長孫的那份禮去。”

    “這還不是衆人手裏都有錢了麼。”那婆子便笑道,“從前年孫侯船隊在天津靠岸開始,哎喲喲真不得了,這幾年銀子竟真是不值錢了。也不知孫侯帶回了多少銀子,我們這一向出去問起來,朝中的大人們,是越發富得流油了。”

    蕙娘微微一笑,隨口道,“哪裏是他帶回來的銀子,你們是不知道呢,現在開了海禁,他們越發肆無忌憚了,幾家人包了去日本的航線——那裏銀子賤……”

    她只隨意說了一句,便不往下說了,從人雖然好奇,但也不好亂問,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蕙娘,見蕙娘無話了,方纔下去自己做事。

    一時單子擬得了,蕙娘又讓給太夫人、權夫人都送去看看,等兩重長輩回了無話,別的事石英自然去安排。到了中午,眼看時辰快到了,她又要裝束起來,出門去赴某部閣郎中——亦是老太爺門生的小壽宴。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蕙娘畢竟身份不同,隨着她自己出來應酬,往年只請焦家的一些官員,也漸漸地給她下了帖子,至於是看中了良國公府,又或者是宜春號、權仲白,那就不得而知了。

    郎中令這樣的身份,蕙娘露個面也就罷了,還不至於要坐到席終,她出了門就順帶往焦家回去:頭前兩次回孃家,老爺子不是進宮就是訪友,居然都撲了個空,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焦勳那邊要是審訊沒有結果還罷了,要是審訊出了結果,順藤摸瓜去找桂家的麻煩了,蕙娘這裏倒還真不大好張口了。

    老爺子今日倒是在家,天氣涼了,四太太身子又不好,府裏不能沒了人。三姨娘、四姨娘能去溫泉莊子上小住,他反倒要在家守着。聽說孫女回來,老爺子自然歡喜,和蕙娘一道去探望了四太太一番,又把焦子喬留在四太太跟前服侍,自己帶了蕙娘去園子裏泡茶談天,還道,“你最近經常過來,夫家人沒有說三道四吧。”

    和衝粹園比,焦府花園佔地並不太大,從前蕙娘、文娘沒有出嫁的時候,園中雖然清靜,但也是處處都有人聲,不是文娘打發人給姐姐送東西,就是四太太命人來查看兩姐妹。還有養的拳腳先生、繡花先生,小丫頭要找地方說幾句心事話兒,還不那麼容易。而現在,園子雖然依舊有人精心打理,可那平整的花樹,遮不去的是久無人跡的寥落之色。一個家真是有氣運一說,少了人氣,就連花兒草兒,看起來都沒那麼潤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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