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千里迢迢跨越瀚海,只爲了助她一把,焦勳的情誼,誠然是很可感。可人家在新大陸已有了家業,等助了蕙娘,完了此事,他還是可以回到新大陸再行發展。甚至說得難聽一點,如果鸞臺會和權家沒有關係,他回來幫蕙娘完了此事,蕙娘能不稍作表示?到時候魯王吩咐焦勳辦的幾件事也能完滿收場,他是忠義兩全,風風光光地回了新大陸,自然有他的前程。

    蕙娘曾經就是這麼想的,她也只能讓自己這麼去想了,焦勳所求的東西她實在是給不起。如果權仲白本人無惡不作喫喝嫖賭那也罷了,現在兩夫妻雖然關係如此,但權仲白好說沒有對不起她,她再怎麼樣也不能三心二意,就是有什麼說法,起碼也得等鸞臺會這事完了以後再說。可現在人家焦勳把話都放在這裏了,人家沒受過魯王的任命,這令牌和密令,來路都說不上太正。現在純粹就是狐假虎威,借魯王的勢在用這批人、這批關係。現在當然是威風了,可若魯王三年五載都等不到回信,再派一批人過來,而這批人竟又平安上岸了,焦勳的日子,只怕便不會太好過。

    也許魯王不會拿他怎麼樣,甚至如果焦勳差事辦得好,反而還有賞。但看焦勳現在的態度,分明就是要借力打力,借魯王勢力和這個‘裏朝廷’過不去……這讓魯王日後怎麼和裏朝廷打交道?新大陸,他以後是不好回去了。

    本來在新大陸已有了一份基業,做蒸汽機生意,賺得盆滿鉢滿。就爲了幫她,焦勳是輕描淡寫就把這大筆財富給拋到了腦後,待諸事完備以後,蕙娘對他總要有個交代吧?金銀珠寶他又不缺,滔天權勢也不是蕙娘能給的——再說,人家雖然沒有直說,但態度已經那樣明白了,從前兩人又是那樣的關係,焦勳所求的是什麼,她難道還能裝糊塗麼?

    但,他想要的東西,她又不可能給……

    屋內出現了短短的寂靜,片刻之後,蕙娘到底還是猛地一咬脣瓣,將這一頁給揭了過去,她若無其事地道,“說說你這一路以來的故事給我聽吧!”

    焦勳眼底似乎閃過一絲笑意,但他卻並沒有逼迫蕙娘,也放過了剛纔那尷尬的一瞬,爲蕙娘說起了屬於他的歷險故事。

    雖說孫侯到過新大陸,但他是爲了追擊魯王去的,這任務理論上來說還屬於絕密,別人沒事也不會去問七問八。新大陸的存在,在大秦上層社交圈,可說是人人心知肚明,但又誰都沒有挑破。當然,這也是因爲這地兒離大秦實在是太遠,遠得幾乎沒有討論的價值……但蕙娘卻知道,可能還存在一條航路,可以在數月之內,將兩國聯通。而魯王也許還沒有放棄給大秦找事的念頭,她對新大陸當然也很有興趣——這興趣不但是政治上的,也有商業上的。如今得了機會可以聽焦勳細數新大陸的虛實,她自然也聽得相當用心。

    焦勳又和孫侯不同,是真正在新大陸生活過幾年的,說起新大陸的生活,真是繪聲繪色,蕙娘也聽得頗有興致。她此時才知道,原來魯王一干人等,在新大陸雖然算是站住了腳,但其實還是要不斷和英吉利幾個國家的駐軍開戰。畢竟,雖說新大陸地廣人稀,但英吉利等國在當地已經經營了有一百多年,光是大的殖民區就有十三個之多,若非魯王一干人聯繫緊密互爲聲援,恐怕亦很難在此地立足。

    不過,雖說官方是在開戰,但新大陸當地的土著、黑奴甚至是一些搬遷到此居住的泰西人,對他們又都頗爲友好,概因英吉利等國對他們的殖民區盤剝極爲嚴重,當地各莊園主心中都存有異志。魯王這羣人,都是壯年漢子,裝備且極爲精良,不論當勞力還是戰力都不能輕視,因此他們也是一開始就多方籠絡,甚而是掩護他們在其上立足,也是自有一番心思。

    “現在就是缺女人,”焦勳也不諱言。“雖說當地土著不少,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底下人不在乎,魯王卻是顧慮重重——比起火器,恐怕他更想要的還是人口……我雖不大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但這一陣子,沒和姑娘聯繫時,也是下了一次江南,採買了許多人口,安排了幾條船過去。”

    蕙娘已經知道,焦勳是船難餘下人口中地位比較最高的一個,還有幾個水手其實也有存活,倒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足以領航回新大陸去。她不禁點頭道,“是了,這也算是緩兵之計吧,火器畢竟不能急於一時,你先把人口送回去了,他對你也多信任幾分,也還能多等等。”

    現在幾方面情況已經盡知,蕙娘便覺得皇帝對魯王的擔心,有點杞人憂天了。新大陸雖好,但也不是仙境,他那幾萬精兵雖能自保,但要一統天下還是大有難度。再說聽焦勳意思,新大陸上也是風波處處,大有把泰西人驅趕出去,自立爲國的意思,魯王哪有閒心回頭圖謀大秦?他不可能在老巢不安穩的情況下,跨海來犯吧?而往後幾十年內,他能把新大陸納入囊中都已算是相當不錯了,就這,都還要排除掉泰西諸國的威脅纔能有望成就。

    這自然也就說明魯王並不需要打她的主意,這其中道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現在你就是給魯王一個國士、一座金山可能他都不要,人家要的是人、是槍,這兩樣東西蕙娘哪個都給不了。焦勳就是有心要賣了焦家,魯王都犯不着費這個心思……

    眼看焦勳的說話,已經告一段落,蕙娘深吸了一口氣,不知如何,心頭竟泛起了一陣興奮:雖說這祕密實在不堪,但向人揭祕的感覺,其實亦相當不錯。揣着糊塗裝明白、逢人只說三分話,這樣的日子她從前不覺得,此時才感到發自內心的厭倦和排斥。

    “你這故事,說得真是精彩,”她對焦勳道,“我也給你說個故事——阿……勳哥你坐正了,要不然一會摔下椅子去,可別怨我。”

    焦勳擡了擡眉毛,溫聲道,“好,我不怨你。”

    蕙娘劈頭第一句,便是石破天驚。

    “害我那人,我已經盡知,其實和藥你的還不是一家。他們圖謀的也都各自不同,”她說,“害我的,圖謀的是國公位,害你的,爲的卻是斬斷我的一條退路。”

     

    ;說故事最講究先聲奪人,她的這個故事,當然說得非常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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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雨堂內,太陽已經走過了中天——一般這個時候,蕙娘已是喫過午飯,正準備午休了,可今日別說小憩,她連粒米都沒有落肚,只是隨意填巴了幾塊點心而已,只是茶水喝了不少,畢竟說故事,也是需要消耗些唾沫的。

    此時話頭告一段落,焦勳已是啞口無言,在蕙娘敘述的過程中,他倒是問了不少細節,但到此時一切都搞清楚了,焦勳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面面相覷,良久以後,他才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問道,“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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