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擡頭嫁女低頭娶婦,雖說蕙娘也沒有看過桂家小姑娘,但誰讓她沒有女兒?爲表誠意,總是要提一句親事的。而平心而論,歪哥有神醫父親、豪富孃親,將來還大有可能繼承一品國公爵位,拋開權家的那些隱情來說,現在他是還小,等稍大一點,說親的媒婆怕不要把門檻都踏破?桂少奶奶哪怕說是想先看看孩子再定都好,現在蕙娘才一說話她就搖頭,這做孃的就是再通情達理,也未免有少許不快……

    偏偏這兩個女人又都是極有主意的,見蕙娘發覺了她的小動作,桂少奶奶只歉然對蕙娘一笑,卻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反而把眼神投向丈夫。桂含沁只得開口道,“兩個孩子都還小,婚書又不能作準,真把裏朝廷扳倒了,結親不結親也不算什麼。要不能扳倒,這門親事就更沒意義了,我看,這事還是過幾年再提吧。”

    這話倒也在理,蕙娘也微微露出笑意,她啜了一口茶,“我是怎麼着都行,這不是怕您不放心嗎?”

    “我倒是放心,但這東西也不在我手上,父親他老人家不放心,奈之何如?”桂含沁叫起了撞天屈,“說難聽點,少夫人你這就是空口說個白話而已,我們要拿出來的數據,可是——可是十成十的罪證不是?這要是泄漏出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蕙娘不爲所動,“既不願結親,這點風險,那怕也是當受的吧。”

    桂含沁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又看了桂少奶奶一眼,桂少奶奶低聲道,“我看還是可以冒的,說穿了,幾家人現在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事若敗落了,那也是大家一起倒黴。”

    這倒是不錯,現在孫許桂權四戶人家,實在已經合謀辦下了一樁大案,彼此都握有把柄,桂家若倒臺了,要攀咬出這幾家來也並非難事。桂含沁似乎有所鬆動,他唉聲嘆氣地道,“也罷,大家索性都光棍些,也別這麼互相端着了。我們給了賬本,也請少夫人把這個裏朝廷的底細,和我們多說幾句,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麼,說不準你拼我湊一番,裏朝廷這就現形了呢?”

    蕙娘在心底苦笑了一聲,面上卻仍是維持了肅然表情,桂含沁這一問,她也是早料到了的。當下便道,“這是自然……就我所知,我們權家和裏朝廷發生接觸的時間其實不長,還是在昭明年間,我們家決定轉舵站到太子這邊的那一段時間裏。”

    她自然預備了一個合情合理的故事,將裏朝廷鉗制權家的手段,推到了從前權家暗中爲大皇子做的一些事上,“有些事皇上是不知道,但凡知道一星半點,對我們就不會這樣寬和了。從前羅春走私火器,就是魯王從中穿針引線,當時我們爲他們遮掩了幾次痕跡。這就落下了把柄,還有些,都是往年構陷東宮的舊事了……好在,他們用到我們的地方也不大多,無非是勒索一些銀錢和藥材,並不曾指望仲白爲他們做事。直到這一次,才授意我們出面配合,整倒牛家。”

    桂含沁也將裏朝廷和他們家的瓜葛告訴了出來,“幾十年前,他們在宮裏就很有能量了,當時用宮裏的事兒鉗制我們,逼得我們坐視他們往外走私火器。我們家既然不能阻止,也只好參與進去,將走私火器的種類和數量嚴格限制。這麼多年下來,他們也不知從北戎攫取了多少錢財、馬匹。”

    說是不能阻止,其實是否用心阻止,也還是難說的事。反正邊將榮辱,繫於邊疆,指望桂家一門心思殺敵報國,那是比較天真的心思了。蕙娘自不會做如是想,她更介意的還是桂含沁所說的幾十年前這個時間點,圍繞着往事詢問了幾句,得知是桂含沁祖父時的事,因不由感慨道,“畢竟你們是駐防在外多年,和朝廷是有幾分離心了,按我來想,他們當年應該還比較弱小,倒是因爲這條線,多年下來慢慢地被養肥了。”

    就如同魯王現在不需要錢一樣,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比如說上好的馬匹。權族僻處東北,哪裏去弄大秦都很匱乏的好馬?也許當年鸞臺會在宮中的確是有眼線的,但他們的軍隊,絕對是這幾十年間才慢慢地隨着和北戎的貿易發展起來的,當時桂家讓了一步,上了賊船,倒是真的養出了這麼個牙尖爪利野心勃勃的怪物……

    兩人這麼一番長談,不知不覺一個時辰業已過去,桂少奶奶本在旁靜聽,此時起身進了裏屋。過了不久,便出來道,“還是先喫飯吧,吃了飯再談。”

    原來她剛纔出去,是吩咐下人預備了一餐便飯,蕙娘自然客隨主便,自去梳洗一番,進花廳用飯,她和桂少奶奶就坐了,卻不見桂含沁,不免有幾分喫驚,桂少奶奶笑道,“同桌喫飯總不大好,他帶着兒子自己另外喫呢。”

    蕙娘知道她有二子一女,此時兩個兒子可能都在父親那邊,只有女兒跟着母親喫飯。——也是八歲年紀的小閨女了,面孔團團如月,如一個大林檎果兒,一低頭,便可瞧見小嘴兒尖尖的,好似林檎果上的一個短短的蒂。

    她長得似娘,神態似爹,真是頗爲可愛,蕙娘見了她也有三分喜歡,也不顧自己剛纔提親被拒,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桂大姐兒頗有禮貌,先站起來給蕙娘行了禮,方脆聲道,“我叫大妞妞,今年八歲了。”

    一般人家的姑娘,多有出嫁了還不起大名的,但大戶人家,再怎麼說都會給女兒起個名字吧。蕙娘有些喫驚,桂少奶奶卻笑道,“你又來了,只是嫌你祖父給你起的名字不好聽。”

    大妞妞聽說,便鼓起臉頰來,越發顯得像個林檎果了,她有些不情願地道,“我還沒說完呢——回伯母,我還有個大名叫桂壽安。”

    蕙娘咳嗽了一聲,笑道,“哦,好名字嘛,哪裏不好聽了,我聽着就挺好。”

    她一個人過來,也不便攜帶表禮,想了想,便從荷包裏傾出三個鏍子遞給大妞妞,“你先和你弟弟們拿着玩吧,下回再給你們正經補上表禮。”

    她焦清蕙身上豈有凡品?就是一個鏍子,那都是花色雅緻珠光寶氣,外間絕難以見到的,大妞妞接了,露出喜歡神色,又給蕙娘行了禮,方纔坐下喫飯,蕙娘細看她舉止——雖說孩子沒有長成,難免有些笨拙,但儀態卻終究是好的,無甚可以挑剔的地方。

    孩子喫飯快,大妞妞一時喫完了也不枯坐,起來和蕙娘道了別,又同母親交代,“娘,我回房去。”

    桂少奶奶道,“你去吧,別一回去就坐下做功課,同丫頭們玩玩,午睡了起來再說。”

    大妞妞輕快地應了一聲,又同蕙娘揮揮手

    ,轉身小跑着出了花廳,兩根又油又粗的大辮子甩來甩去,“那我掐花兒草兒編花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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