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今天皇上有空,兩人談得許久,權仲白回家以後照例是到外院他從前看病的地方沖洗頭髮身子,令人將衣服抱下去單獨洗過了。因時間晚了,乾脆在外頭吃了晚飯,就自睡下。

    第二天早上起來,請他看病扶脈的帖子就雪片一樣地飛了過來,權仲白一概沒應,只選了自家親眷中有年老的前去走動了一番,爲他母親那邊幾個親戚,並蕙孃的祖父、母親扶了平安脈,拿了藥案看過了,溫言撫慰了幾句,已是耗費了大半日功夫。此時宮中有請:皇帝的醫案已經整理出來了。

    讓權仲白給扶脈開方,並不意味着皇上身邊的醫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現在長安宮裏十二個時辰是不斷太醫的,從開方抓藥熬藥送藥試藥服藥,都有一套很完備的體系,那個環節出了錯都是人頭落地的事。以鸞臺會的能力,亦不能滲透進這一體系之中,權仲白一個人的存在,當然也無法把這個體系一把抹殺。讓他接手,只是讓他重新把皇上的身體系統地管起來,從發病時開方,用藥分寸的斟酌,成方的選用,以及日常藥膳藥湯藥浴的保養,健身拳腳功夫的選擇,甚至是房事的頻率以及房事的對象,現在都要權仲白來做主安排了。從前他在京城時,三不五時要入宮扶脈,除了扶平安脈以外,多半就是忙活着這些瑣事。

    以前老想着要離京遠遊,權仲白對這種事怎麼能上心?左右不出事也就罷了,有些東西,看在眼裏,口中也懶得說。可這次回來,起碼要在京城住個三年五載都不會出門了,他也打算稍施拳腳,起碼把自己領導的這個團隊給管住,免得同行相忌,有些人老惦記着給他尋點錯處。因此扶了脈以後便不立刻開方,而是令太醫院整理脈案藥方,要把這一年多來記錄系統地梳理一遍。

    這工作量自然不少,而且因爲皇上身份的特殊性,權仲白現在也不把醫案帶回家了,他索性遣人和家裏打了個招呼,自己先入宮去。待得把記錄喫透、摸清,又和這羣各懷心事各有心機的御醫們將藥理辯通,把諸人都壓服下來了,已是一兩天後的事了。正好後宮寧妃有請,權仲白便進了內宮,往景仁宮過去。

    景仁宮地近御花園,現在又是暑熱時候,下午出來園林里納涼的妃嬪侍女不少。雖說有人前導,但一路上權仲白依然免不得同這些鶯鶯燕燕擦肩而過。他身份特殊,同這羣人常有接觸,而皇帝治內也還算寬和,這羣幽怨的宮女們,雖沒有謔聲浪語,但眼神卻是免不了的,一個接了一個的媚眼拋個不住,權仲白身邊的太監呵斥了幾句,衆女方纔細聲嬉笑着各自散去。

    行至景仁宮前,御花園內又轉出來一位宮妃,她見到權仲白,先是怔了一怔,方纔露出笑容向權仲白問好,“二堂兄,有幾年沒見了。”

    權仲白一時竟沒有認出來,還是過了一會,方纔想起焦清蕙所說,婷娘已消瘦不少的事。他不禁在心底皺了皺眉頭:自己臨走前讓李晟多臨幸些健壯女子,當時他說話一片公心,倒是沒想到婷娘頭上。李晟卻並不聽話,先和白貴人那樣嬌怯怯的江南女子生了孩子,元氣當然不足,而等婷娘人清減了,他又寵幸了她。還有牛賢嬪,身邊就帶着小皇子,本來是不該伴駕的,只因爲她和封錦生得相似,就要她時時都在跟前……人都不是沒有缺點的,李晟可謂是心機深沉英明神武,但他的缺點除了多疑以外,其實應該來說,還有一項好色任性。

    “美人安好。”權仲白很客氣地說,“剛消暑回來?”

    他從前對這堂妹,雖有猜疑,但卻未多加留意。此時一旦留上心去打量,便覺得婷娘神色安閒從容頗有大氣,看來城府不淺,心中一時也有些凜然。婷娘對他倒很親切,因道,“是,我這一向身子沉重也不便待客,只好一心養胎。二堂兄可向家裏帶句話,就說我一切都好,不必總想着進來看我,反添了麻煩。”

    就算她自己粗通醫術,但一般有妊時也是女子最脆弱的時候,別人的關心她是搶着要都來不及,哪裏還有自己主動往外推的道理。權仲白眼神微凝,點頭道,“貴人善自保重。”

    兩人對面一笑,就此分手,送權仲白去景仁宮的太監還嘆道,“權美人是最謹慎小心、守禮謙虛的,其實按說您和她的關係,就是爲美人娘娘扶個脈也沒有什麼,可後宮若有人這麼說起,美人娘娘都是推拒的份。說是宮裏沒這個規矩,不是妃位又或皇上親自發話,不能隨便驚擾您。不愧是您們門第裏出來的,就是知禮。”

    看來,婷娘在宮裏的風評真的不錯。

    權仲白道,“這也只是她該做的吧,哪裏就難得了。懷了身孕,更該謹慎從事,也沒個四處作威作福的道理。”

    那太監笑了一聲,道,“可不是麼,有人偏偏就是這麼想的呢。生了個皇子,便覺骨頭都輕了幾分。”

    他是景仁宮的太監,肯定站在寧妃這裏說話,就不知道說的是白貴人還是牛賢嬪了。權仲白亦未細問,進了景仁宮和寧妃行了禮,寧妃笑着站起來道,“我不敢當先生的禮,您要是收了安王,論輩分,比我們都高呢。”

    她嬌憨善笑、天真快活,一向都是個人見人愛的開心果兒,權仲白亦不是什麼孤僻人物,他對寧妃,還是有些好感的,聽見這樣說,便道,“京裏這些人家,彼此聯絡有親,輩分都算得亂。沒有娘娘您這樣算的——再說,我也沒有收徒的意思。”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太妃的提議做出正式答覆,寧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多提此事,而是轉笑道,“今日請您過來,是想煩您一事的——這事,說來卻有些僭越了。我破了臉向皇上求了情,皇上都沒鬆口,只說讓我自己來問您……”

    也沒賣關子,便道,“您看,皇三子今年已經八歲了,雖說他生性愚笨,讀書上沒有什麼才能。但好歹也是個皇子,總是要正式開蒙讀書的……”

    一般來說,開蒙讀書的皇子也要和母親分宮居住,住到外宮去了。他們的課程涵蓋了許多武學,在內宮施展不開不說,七八歲的孩子,也不能總在深宮大內居住,既然都開蒙了,那麼也應該到外宮去,出去看看外頭的世界了。

    大秦對藩王的教育是比較疏漏的,可以說是有意把他們養得風花雪月一些,但對太子的教育卻歷來都很嚴格。以前太子在的時候,皇次子和皇三子那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就是太子去了以後,皇次子的才名才一下響亮了起來。皇三子呢,卻一直都默默無聞地在深宮大內里居住着,諸臣心中似乎也從未把他當作可能的儲君人選,對他的態度,是比較輕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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