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牛家一案,轟動京畿,甚至在全國範圍內都極有影響力。權家、焦家情況特殊還好一些,其餘各族在京城的族人,真是連信都寫不過來了。像楊閣老那樣,門生漸漸也多起來,又是朝中一派領袖的大佬,這一陣子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權瑞雲回孃家時就說,她丈夫因學父親筆跡很像,最近連日來都要到書房幫忙寫信。

    說起來,這幾年楊家也多添了許多孫兒、孫女,蕙娘這裏還特地單開了一本帳,記着權瑞雲各嫡庶子女的生日,這一陣子閒來翻閱,也覺他們家不容易:因子息不多,的確是鉚足了勁兒在生,現在已經有五個子女了,按楊少爺的年紀來講,已是頗爲難得。聽權瑞雲意思,楊少爺今年終於要回鄉去考舉人了,蕙娘便和她開玩笑道,“終於也算是生夠了,可以放出來下場啦。”

    “也是生夠了,也是因爲他這些年來漸漸懂得世故,不是當年的愣頭青啦。”權瑞雲也笑了,“爹一直壓着他不讓他下場,便是怕他萬一中舉,年少輕狂在朝中惹出許多禍事,給他添了麻煩。現在也是幾個孩子的爹,年近而立,爲人做事,是要比當年成熟得多了。”

    權瑞雲沒有明言,但還有一個原因,蕙娘心裏也是有數的:從前那幾年,楊閣老自己的位置都不穩,自然不敢放兒子出來。現在他首輔的位置都給坐得極穩,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多少也要爲下一代考慮了。楊少爺如能順利中榜入仕,有老子保駕護航,十年後怎麼也都是地方重臣了。屆時楊閣老就是要退,都退得放心。寧妃在宮中,也不至於沒了助力。

    不過,這就牽扯到楊家對未來的佈局了,權瑞雲雖是權家的女兒,但出嫁了那就是楊家的媳婦,有些話也不便談得過深。蕙娘亦不過一笑,便和她說些親戚間的瑣事,權瑞雲頗爲牽掛在東北的權伯紅、權瑞雨,道,“小妹出嫁也有四年了,還沒歸寧過一次呢。”

    蕙娘笑道,“你看她那一個接一個的勁頭,怎麼走得開?”

    權家兩姐妹都隨娘,生育上極順,權瑞雲不說了,權瑞雨出嫁四年就生了三個,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大肚子,有心歸寧都回不來。她丈夫也是邊將,無事不能回京,所以出嫁後到現在,兩姐妹都還沒相見。權瑞雲雖思念妹妹,但她自己也是別人家的媳婦了,也不可能跑到東北去探望權瑞雨,彼此嗟嘆了一番。她又和蕙娘說起風花雪月中事,“最近致美軒從南洋買了一批香料,據說俗稱咖喱。味道刺鼻得很,製成風味特殊,我們家老爺子倒是極愛的,他們家一道菜,拿咖喱、牛奶子去煮嫩嫩的雞胸肉,老爺子時常外點,他這幾年時常胃口不開,倒是就着這道菜能喫幾碗飯。”

    蕙娘笑道,“從前做姑娘的時候講究得很,現在出嫁了,反倒是沒這份心思。你不說,我還不知道致美軒又翻騰出新花樣了。”

    “嫂子你就和我裝糊塗吧。”權瑞雲皺了皺鼻子,她比蕙娘大了幾歲,兩人雖有輩分差別,但說起話來倒沒甚隔閡,就和朋友一般。“誰不知道,京城這些館子,有了新菜全都求着你身邊幾個管事媳婦,送進來給你嘗過了再來應點的?”

    蕙娘抿脣道,“是嗎?許是我前陣子事多,倒鬧得忘了。”

    兩人說笑了一番,蕙娘才道,“我知道你是怕外點麻煩,想要了方子來隨時自做,不過那香料在大秦銷路不好,又貴得很。據我所知,除了致美軒包了一批貨以外,現在各地商船沒有進這個的。我能爲你要了食譜來,難道還問人要香料嗎?傳出去又是故事,還不知外頭人怎麼編排你們家呢。要帶話給商船販來,一來一去不得大半年功夫?值不得這個麻煩。”

    權瑞雲也嘆道,“現在是首輔人家了,凡事都要更加小心,倒比從前還受氣呢。也罷,橫豎老爺子也是一陣一陣的,過了這一陣新鮮再說吧。”

    “那東西也就是喫個新鮮罷了,味道太刺鼻,我喫幾口就給擱下了,雖說有牛奶子,但香料放多了,不養胃呢。”蕙娘隨口道,“倒是春華樓,這些年鍾師傅雖然退下去了,但幾個徒弟都還爭氣,一道茉莉花竹蓀湯還算是有些火候。最近又把番狼桃給琢磨出來做着喫,酸酸的倒是頗有味兒。”

    這幾年海域開放,各色新鮮物事真是潮水一樣地涌入大秦,稍微閉塞一點的人走到廣州去,恐怕以爲是在另一個世界。以權瑞雲的見識,尚且不知道這番狼桃的來歷,忙和蕙娘互通有無了一番,方感慨道,“我這還是住在京城呢,稍微住得偏遠一點,豈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成了鄉巴佬了?不說別的,只說桂家少奶奶,她到我們府上來坐,說起廣州的事,我和太太都聽得一愣一愣的。說什麼廣州現在,商家出錢修路通河道、建碼頭,不然根本就忙不過來,外國商船多得要排隊進港,我們自己的船都不到廣州泊了。老爺子成天又叨咕着什麼織布機,說是蘇州一帶,爲這事鬧了好幾次了。”

    “可不是鬧起來了?”蕙娘也嘆了口氣,“都不知道是怎麼流傳出去的,許家那邊才研製出一種新機型,不到兩個月蘇州就有賣的了。你別說,這樣的織機,手藝好不好倒都沒關了,出來的料子也好,都是整齊規整的。只要有水力,紡布不知快了多少倍。本來蘇州一帶棉紗價錢賤,沒人要買內務府那些洋工搞的紡紗機,結果現在鬧得不成樣子。蘇州、松江一帶才幾個月,就有多少人沒飯喫。爲了這事,朝廷裏也在扯皮呢。”

    此事權瑞雲亦是清楚的,她公爹楊閣老正在鼎力支持這兩種機械的推廣,只因西北一帶地廣人稀,就算推行地丁合一,還是有大片土地拋荒,這些人都是當年西北大戰時跑到江南去的,因當地用工緊張,又是魚米之地,日子比北邊好過多了。就此落地生根的都有,即使這幾年西北情況有所恢復,但亦一直缺乏人口。又因爲土地貧瘠,強行遷移農戶,恐激起民亂,他這首輔爲了此事正在着急上火呢。現在江南有大量工人失業,正好拿去填西北的窟窿,因此楊閣老倒是樂見其成。可何總督卻有些不滿,直斥此舉掠奪民利,兩人倒是鬧了個窩裏亂。

    此事又牽扯到何家、楊家、焦家的恩怨了,還有何蓮娘和蕙娘之間的妯娌關係,權瑞雲也不便多談,只好微微一笑。蕙娘亦是會意,兩人相對一笑,蕙娘道,“也不知鎮遠侯府現在抄得怎麼樣了。”

    皇上對牛家,還是留有一點餘地的,起碼從抄家令下來到真正開抄,中間給留出了小半個月的空檔。牛家若足夠機靈,在這小半個月裏也能轉移掉一部分家產,日後回鄉不至於過分落魄,還要反看族中分支臉色。不過這案子,扯了楊閣老做幌子,最後抄家卻令王尚書主辦,權瑞雲不能沒有一點意見,她搖了搖頭,嘆道,“也不知又要肥了多少人的腰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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