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別人怕他來這一招,蕙娘自己氣勢本就不弱,她還怕權仲白給她甩臉子?權仲白越是這樣,她就越是來勁。轉過身撐着下巴,看着權仲白只是甜甜地笑,大有他不給個答覆,絕不放過此事的意思。

    權仲白麪色冷凝,整個人嚴肅得像是一隻要撲出去打鬥的貓,雙眼炯炯地盯着蕙娘,叫人分不清他的不快,究竟是因爲蕙娘和焦勳之間的關係,還是她不但有出軌的膽子,還要這樣挑釁他——

    說起來,兩人間的關係,曾有一度有幾分緩和,那一天在焦家,也許是出於同情,也許是看她實在傷心,權仲白到底是半吐半露,第一次對她承認了他的愛意。雖說當時礙於場合、時機,兩人並未多言,但蕙娘心底也不是沒有觸動的。也就是因爲這樣,她現在是特別地上火:她多少能猜得出權仲白的心情,也許他是真的有一點愛她,但他也實在是被她給整怕了……他肯定是有點怕她又一次以感情爲籌碼來玩弄他、操縱他,也許,他心裏也還記掛着從前她的作爲,惦記着這還沒定論的爭執。以此人寧缺毋濫、克己禁慾的作風來說,沒把什麼都鬧清楚,他肯定是不願意和她再有什麼進展的。要他主動,只怕是千難萬難……

    蕙娘自己,又何嘗願意主動?她倒不是放不下這個臉子,只是他們兩人在一起,鬥爭實在是太激烈了。尤其現在,權仲白簡直是百無禁忌,脖子硬得不像話,什麼事他發了話,就得按他的意思去做。她要還腆着臉求他回心轉意,以後兩人之間,她還能做得了一點主麼?

    因此,就算明知自己這會是有點太強勢了,倒是更示弱一些,也許就把他給哄回來了,可蕙娘心裏明白着呢:人家不都說了嗎,這輩子不準備再找了。就是被她給氣着了,那又如何?氣一會兒也就回來了麼,難道還能去養外宅、去睡通房丫頭?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她能看得出來,權仲白就被欺負得很上火,可他之前自己又那樣說了,現在話趕話說到這裏,權神醫也沒辦法了,他想了一會,忽然漸漸地又不生氣了,或者說,又把情緒給收斂住了,叫蕙娘看不清他心底的想法,只是淡淡地道,“好啊,好歹也有些情分,你要我幫忙,我還能不給你這個臉面?”

    這下,蕙娘也有點喫驚了,但她也只能撐住,因便點頭道,“好、好,我還要多謝你呢。”

    兩人大眼瞪小眼,竟都無話可說,過了一會,權仲白起身走開,躲進淨房,算是結束了這場對峙。蕙娘自己坐在桌邊,瞪着鮮花餅看了一會,心裏越想越火,倒是比前一個晚上還更生氣。她有點賭氣地掂量起了從權家出走的可能性:現在的確不是好的時機,歪哥、乖哥還小,文娘讓人放心不下,喬哥乍失祖父、嫡母,正是慌亂時候,也離不得姐姐的照拂。三姨娘倒是隨時可以帶走,這個不算什麼……若要走,現在肯定是帶不走多少銀子,焦勳和她兩個人,能有多少勢力?不過這倒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曾爲權家婦,到新大陸以後,這一層關係會不會爲魯王利用?怎麼看,現在都不是離開的好時機。

    真要走,也得等兩個孩子都大了些,起碼能支持得住長途航行,也能諒解母親的選擇。得等文孃的日子過得穩當了些,別再和現在這樣苦在心裏說不出,等喬哥成親生子能夠自立,等她手裏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再強盛一些,起碼,到哪裏都不必太畏懼當權者的臉色,也能多帶些銀兩傍身……

    這麼一算,要走起碼也得等七到十年,到時候只怕大秦的局都要有個結果了——肺癆乃是絕症,一般的患者,也就是十多二十年頂天了,到那時候再耐個性子等上兩三年,皇六子說不定真能登上大寶,當然,若她和權仲白所行計劃還算順利,到那時,鸞臺會和權族,也就不再是權家的威脅。她也不必和焦勳遠走高飛了,直接回孃家去住就是了,難道權仲白還會回去找她?

    不過,即使只是這麼一想,那拋下一切、遠走高飛的念頭,還是令她一陣輕鬆。蕙娘躺在牀頭,抱着這個念頭翻來覆去地意淫了一番,好半晌才長出一口氣,怏怏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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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婦出門難,焦勳給蕙娘打出十天半個月的餘量,就是以便她安排藉口出門走動。蕙娘本覺得在焦家見面更合適,橫豎她現在因爲喬哥獨自在家的緣故,也要時常過去照看照看,但她回孃家,不必權仲白特別護送,她又誠心要氣氣權仲白,因便不給焦勳傳訊,還真就約在了外頭。

    權仲白和她立約的第二天便進宮去了——宣德一帶最近不大太平,有個老將軍受了腿傷難以治癒,皇上便請權仲白去給他治病,也算是顯示一番自己的恩寵。他倒還是守信的,雖說宣德距離京城還有一段路,但好歹還是在十六日趕了回來。十七日一大早,便拉了蕙娘,告訴家裏人,“我們去楊善榆那裏有點事。”

    他要出門,還有誰敢多問什麼。至於楊善榆那裏有什麼事,這位也是常理無法測度的人物,什麼事都有可能。沒準就是又有了什麼新巧物事想要做,找蕙娘借人的。衆人也都不在意了,由得權仲白和蕙娘上車去了。因他性子不耐拘束,即使讓桂皮親自趕車,也不要人跟着,亦無人敢多說什麼。

    兩人一路沉默,車行到了約定的地點,權仲白讓蕙娘,“你下車吧,我還有別的事,一會完了再來接你。”

    居然還真的做到了這個地步……

    蕙娘真有幾分喫驚了,她看了權仲白幾眼,見他神色自若,絲毫不帶情緒,心裏又是氣又是惱,禁不住又多了一句嘴,“你真不進去?”

    “不好壞了你的事,不是嗎?”權仲白爲她撩起了簾子,“下車吧。”

    蕙娘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斷一截,她也很佩服權仲白的忍功:雖說這人超凡脫俗,不在乎俗禮,但就這麼放任妻子和情敵共處一室,還促成他們相會的,恐怕古今以來他也是獨一份了。

    她還能再說什麼?就是再有千言萬語,想要衝他吼出來,此時也只好淡淡一笑,好歹把架子給撐住了,再從容下車了……

    焦勳安排的這個小院子,身處衚衕深處,藉着車身遮掩,蕙娘悄悄兒就進了院門。兩個垂髫小鬟將她領進堂屋,焦勳在裏頭相候——他倒是沒出來相迎,也避免了尷尬場面。見到蕙娘,他先笑了笑,拱手道,“有些話不便在信裏談,非得見面說不可。倒是爲難你孝期還要出門了。”

    竟是風輕雲淡,把靈棚相見一幕略去全都不提,要不是權仲白坦蕩蕩對她提起來,蕙娘估摸着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焦勳還會爲了她跑去和權仲白說話,讓他多注意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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