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因從前權仲白也曾帶着兒子四處走動,這一次蕙娘也不大放在心上,歪哥出門去,乖哥便尤其黏人,一起來便找母親玩,直道,“哥哥不在,娘是我的了。”

    說句實在話,在兩個兒子中間,歪哥得到的關注比較最多,畢竟是長子,且又不消停,會哭的孩子有糖喫,乖哥和他相比,就要默默無聞一些了,都三歲了,國公也沒提起大名的事。蕙娘被乖哥一句話勾得大感對不起小兒子,又偏巧今日無事,便專心帶着他,在自己院子裏走了幾圈,到後花園玩了一會,乖哥倒是因禍得福,高興得撲在蕙娘懷裏不肯撒手,到了晚上,還想撐着等歪哥回來了和他炫耀,不想歪哥回來得晚,他實在等不得,趴在母親懷裏就睡着了。

    歪哥回來時候,也是睡着回來的,第二日早上,權仲白一早就出去了,兩個兒子喫完早飯給母親請安時,蕙娘便覺得歪哥一直在偷看她的表情,她不免奇道,“你看我做什麼?難道我臉上有字?”

    歪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想了一想,還是搖頭道,“我不告訴您!——保密!想知道,您得拿東西和我換!”

    說着,便拉了弟弟,一溜煙地跑出去,一路叫到,“上學嘍!上學嘍!”

    蕙娘嗤了一聲,“作怪!”便不理他,隨意發落了家事,又叫雄黃過來,兩個人一起看看宜春號這一季的賬本。這都是昨兒剛送來的,爲了陪歪哥,倒是耽擱了一天。

    兩人先看了總賬,雄黃還要看分賬,蕙娘道,“算了,底下人就是要做手腳,你看賬本能看出來?一個個都是人精子,有什麼事早就寫信來叫苦了。且看看總賬,覺得哪處不對了,再拿出來細說吧。”

    雄黃不肯罷手,因道,“話雖如此,可賬本里動的手腳,咱們也不是瞧不出什麼端倪。總要隔三差五揪點小辮子出來,拿捏敲打一番,好讓底下人知道頭頂還有這麼一重天——這幾年來,李總櫃的身子越發不好,已經很少管事了,喬家那三位爺,除了大爺以外,二爺、三爺都不在國內,海內外地跑,這些事,咱們不抓起來,誰抓起來?”

    蕙娘倒被她逗笑了,“到底是當孃的人了,和我說話,也擺出你的教子樣來。”

    雄黃大膽地白了她一眼,蕙娘反而服軟了,“好、好,小雄黃說得對,是該揪點小辮子出來,不然,底下人不聽使喚呢。”

    “姑娘盡欺負人。”雄黃嗔了一句,便又說起正事,“從總賬來看,票號這一季和去年比,吞吐量又大了些,現在萬國來朝,都到口岸上做生意,廣州、泉州、天津的票號,人手一直都不敷使用,賬面上看,銀子是越來越多的,都快愁花不出去了。”

    “儲備總是不嫌多。”蕙娘也把總賬翻閱了一遍,蜻蜓點水般看了幾個數字,心裏就有數了,“二爺、三爺一個去了俄羅斯,一個去了南洋,到時候那裏的攤子要建起來,再多的銀子都怕不夠花呢。”

    雄黃嗯了一聲,又說,“前一陣子,我爹過來看我,還說起這事。據說盛源號現在也開始往外走了,在朝鮮境內,已經開設了頭一個分號。”

    蕙娘捻着書頁的指頭,不禁又用了幾分力氣,險些將上好紙張撕裂,她驚疑道,“嗯?朝鮮、日本不是閉關鎖國嗎,連生意都只和大秦朝廷做,盛源號就這樣大剌剌地進朝鮮開票號啊,不怕朝廷知道了有話說?”

    “有錢能使鬼推磨,”雄黃道,“盛源號估計是看中了朝鮮和我們大秦的高麗蔘生意,那一帶水匪也厲害,也有日本人,也有沙俄那一帶的羅剎人,朝鮮的官商隊年年都有被劫的。盛源號有能力做這個匯兌,朝鮮朝廷,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至於我們這裏,誰還和他們計較這樣的事。”

    皇帝一直都十分看重票號收集消息的能力,雖說朝鮮這個藩國,素來忠心耿耿,但這種事當然是伏筆越多越好。蕙娘對此並不意外,她蹙起眉頭想了一會,方斷然道,“盛源號能進朝鮮,我們也能進。我們不能進朝鮮,盛源號也別想進,這件事不是說只看眼下有沒有妨害的,取筆墨來,我要給喬大爺寫一封信……”

    這封信,蕙娘是文不加點一蹴而就,讓雄黃吩咐專人快馬送到山西以後,蕙娘又想了許久,雄黃看了,不禁便道,“雖說近大秦的這幾個國家,匯兌是十分有利可圖的,但朝鮮畢竟是蕞爾小國,論市場,怕是比不上南洋、俄羅斯……這幾年宜春擴張得太快,您還說腳步要穩一些爲好,怎麼這就爲盛源的一個舉動,亂了方寸呢?”

    就因爲朝鮮是蕞爾小國,什麼動靜都很難完全瞞死,所以她纔會這樣擔心。要知道從前朝鮮閉關鎖國,連和大秦的往來都不多,燕雲衛更是懶得在他們身上花費心機,權家那個山谷,倒還算得上是絕對隱祕。可上千人在一處地方過活,必定是處處露出痕跡,不可能完全隔斷和周圍居民的來往,更別說鳳樓谷和朝鮮王庭還有直接聯繫,盛源號這一進去不打緊,萬一發覺不對向朝廷上報,這一切可就全完了。

    但再怎麼說,盛源號也都算是個龐然大物,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很難去限制他們的活動。其實,從某個角度來說,蕙娘也不樂見宜春號在朝鮮開設分櫃,有些事,還是能撇清就撇清些好……

    因喬大爺遠在山西,有些事,又非得得他同意纔好,蕙娘雖然在票號中威嚴日深,但說實在話,現在老爺子去了,權仲白又沒有世子位在身,她辦事也不好太過霸道。雖說蕙娘頗爲介意,但這事,也只能等山西那邊給個回話,再商量個對策了。雄黃對喬大爺的反應,還不大看好。“這幾年,咱們的銀子賺得越來越多,桂家現在又是大興的勢頭。二爺、三爺還好,大爺年歲不小,倒是想着守成得多。若要在朝鮮生事,那就必須他出馬去辦了,年輕一代,還拿不出手,恐怕大爺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盛源就是做得再好,有桂家在前頭,也動搖不了宜春的根基——就是他們做得再差,有王家在,咱們也兼併不了盛源……”

    蕙娘一人要管那麼多事,這幾年來,心思又在宮廷、政治鬥爭中放得多些,家事、鋪子裏的事,和票號中事,少不得都要栽培些親信來處理,雄黃也是從小跟着她一起長起來的,家學淵源,這幾年間,宜春號的事都由她經手打理,在有些細節上,她要比蕙娘還懂。

    “這說得也是。”蕙孃的眉頭,又蹙得緊了一點,她慢慢地說,“這事,先擱一擱吧,等等大爺的迴音也好,正好,我也能好好想想……”

    雄黃見她微微閉上眼睛,也是鬆了一口氣,她起身要退出屋子時,蕙娘半閉着眼睛,忽然又夢囈一樣地開了口,“你小侄子和喬家的婚事,還是算了吧。看帳人,不大合適同東家結親戚的。瓜田李下,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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