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當天等歪哥下學回來,蕙娘便告訴他,“明兒起三天,你能休息了。”

    歪哥一聽就蹦起來,他倒不是就盼着那三天假了,而是因爲自己的功課有了個結果,比較興奮,當下便纏着蕙娘問個不停,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蕙娘被他纏不過,便道,“就和你說得一樣,預了後招在等着咱們呢。給了錢說法就更多了,就是不給錢,也不是沒有說法。”

    歪哥道,“不給錢還有什麼說法,您也細細地說給我聽唄。”

    蕙娘拿他沒法,只好粗粗說了一遍,“不給錢放出去了,那就是我們心虛,分明是騙子還不送官。送了官,那就是我們污衊他嘍,那個人生得這麼像,又如此淳樸,到時候他把手上挖掉一塊,硬說我們把他的紅痣給挖了,你就等着瞧吧,後頭還不知道怎麼打官司呢。到那時候,你娘和小舅舅的名聲就真的臭了,若再來一個尋親的,手裏也有紅痣,又該如何處置?”

    人心險惡,歪哥聽得都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那、那我們不送官——把他遠遠地送走——送到海船上去!”

    “傻瓜,人家姓董,難道沒家人?又是明目張膽上門來的,”蕙娘撫着他的頭笑道,“都知道進了閣老府,忽然就沒音信了,這不是明擺着做賊心虛嗎?那就越發又有說法了。”

    她這麼一說,真是怎麼都有後續,歪哥不免有點泄氣,怒道,“難道就沒招了!哼!這些人就是誠心找麻煩,欺負我們沒靠山嗎!我們家好歹也是國公府,不是挺厲害的麼,怎麼就這麼受氣!”

    “我們家是國公府,你小舅舅家,現在卻只算是六品人家了,”蕙娘也不免嘆了口氣,“現在是還在孝裏,不好大興土木,等過了今年冬天,閣老府那些規制全得拆掉,不然,對景兒就是話柄。國公府自然沒人敢來欺負,可六品在京城,也算不得什麼了。”

    歪哥有點執拗地道,“這個六品,和別人家的六品可不一樣,您和小姨不是都還在嗎……我看,這事背後肯定有人!”

    這孩子,現在開了靈竅,真是一天比一天懂事,蕙娘有些驚喜,亦難免有些傷感:孩子大了,不像從前那樣,事事都依賴母親,很快,他就會有自己的主意了……

    “是有人。”她很快做了決定,“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娘不瞞着你——這事,是吳家在背後做主。咱們家胎記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他們這樣的宿敵,有閒心收集這種消息了。”

    歪哥頓時眉立,看得出來,他現在對吳家殊乏好感,本來因爲吳興嘉的事,估計就已經不喜歡吳家了,現在更是氣道,“哪有這樣的人!我們好好的過日子,可沒爲難到他們家!”

    蕙娘被他這一提醒,倒是想起來道,“嗯,要說沒爲難,也不大準,還是爲難過的……”

    歪哥開始還不明白,過了一會也恍然大悟,“噢,是說上回您接濟他們家姑奶奶的事嗎?”

    他這才明白吳家的動機,“您給他們添了噁心,他們也要給您添噁心,是麼……”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蕙娘道,“沒必要特別看不起吳家,世上值得你看不起的人、事,多了去了。權貴圈子裏,什麼噁心的事沒有,你要老想着噁心呀、不高興的,處事就很容易被情緒左右。”

    因兒子最近漸漸開竅,她便把一些爲人做事的道理,說給歪哥聽,“好比現在,你心裏肯定恨不得把吳家給扳倒了。他們家的確也很少辦人事兒,老來惹我們,又有舊怨在,若能把他們家給踩到地底永不翻身,豈非大快人心?”

    歪哥想了一會,便囁嚅道,“讓他們都走得遠遠的,再別來煩我們也就是了。若太可憐,也、也怪不忍的……”

    “嗯,走得遠遠的,便是罷官回鄉了。”蕙娘笑道,“你是被牛家嚇着了,其實,那是謀叛的大罪,牛家又是武將,纔會這樣。文臣一般最慘也就是流放,很少有殺頭的,畢竟要優待文官嘛……就是娘,又何嘗不想把吳家給踩下去呢?”

    她喝了一口茶,“但吳家這會還算興旺,從前你曾外祖父在的時候,爲了制衡他,皇上一直擡舉吳閣老,吳閣老死了,就擡舉小吳尚書。小吳尚書藉此積累了一些根基,又還算能幹,只要他辦事能讓皇上放心,能把朝廷裏的一塊事情給管起來。要把他弄下去,就得花費很大的力氣,動用很多人脈。這樣做,太招搖了,瞞不過人,若是讓皇帝知道了,他又會怎麼想我們?”

    “天下想做的事很多,你也可以盡情地去想,可一旦牽扯到實際行動,卻容不得一絲任性。”蕙娘道,“政治上的事,就像是買賣,你有錢,平時一擲千金都是你的事,但做買賣有做買賣的規矩,虧本買賣是不能做的。吳家雖然討厭,但只要扳倒他們的好處比不上付出,這點討厭,你也必須去忍受……”

    見歪哥並不說話,似乎有點茫然,她不禁自失地一笑:自己在這個年紀,恐怕也聽不懂這番話呢。是有點太心急了,恐怕揠苗助長……

    “這件事,要是五品、六品官員,在背後支持,不論此人多有本事,我少說也要把他的官職打落一等。重則讓他丟官去職,也不是什麼難事,”蕙娘便把自己的處置,直接了當的告訴兒子,“不過,既然是吳家,那就不能這麼辦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還他們一招也就是了。他們不是喜歡認親戚麼,我也找一個親戚給他們認……”

    歪哥啊了一聲,歡喜道,“好主意,娘您真厲害!”

    他又好奇道,“若是低品官員做的,您要怎麼讓他們丟官去職呢?難道,您還能左右官員升遷貶謫呀?那得上哪疏通關係去?”

    蕙娘略作猶豫,便撫着兒子的肩膀,輕聲道,“傻孩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能無中生有、栽贓陷害,難道我們就不能了?”

    歪哥這才明白過來,望着母親,一時竟說不出話,半晌才道,“娘,您可真厲害……”

    話裏模模糊糊的,有些迷惘,有些嚮往,卻又隱隱約約,還存了些別的情緒。

    蕙娘也察覺出來了——她可不比歪哥,還是個孩子,立時便想到了昨兒孩子和他爹相處的一整天時間。不禁柳眉暗皺,面上卻並不露出,只笑道,“這自然,娘不厲害,還能做你娘嗎,不早給你折騰死了。”

    將歪哥打發下去和乖哥一道玩耍了,她才問綠松,“權仲白怎麼還沒回來,一早就出去,也不說去哪了。”

    “卻是又進宮去了。”綠松道,“一大早就把他給請進去,說是內宮有事,別的倒沒說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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