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從京城到天津,路途並不算太遙遠,蕙娘見許三柔身邊帶了四個大丫鬟並一個養娘,兩個差遣婆子,卻只有兩駕車,知道平國公府是考慮到了她依附親戚出行,陣仗太大恐怕於己不便,便親自帶了許三柔坐一車,這樣下人們也能坐得寬敞一些,箱籠擺放,亦不必那麼緊湊。

    許三柔雖然和她見面機會不多,但同歪哥、乖哥倒是十分熟絡,在蕙娘跟前亦不顯得侷促,她規規矩矩地盤膝坐在蕙娘身側,見歪哥沒個正形,帶着弟弟在車裏爬來爬去,撩起簾子來看風景,還抿脣笑道,“悠着點吧,這裏的景色有什麼好看的,和你每次去衝粹園看到的,還不是一個樣。”

    歪哥的確沒有離開京城太遠,頂多就從京城走到香山,已算是出了遠門。這一次去天津,他本以爲能看到什麼不一樣的風景,可沒想到過了十里亭,官道兩邊不是山水就是田土,亦沒有什麼風景看,只有行人比去香山要稠密一些。聽許三柔這樣說,他便也在車內一角坐好了,笑道,“你說這裏的景色不好看,那哪裏的景色好看呢?”

    也許是因爲他畢竟還算敏捷,許三柔的眼睛裏閃爍着笑意,她道,“等你上船出海了,那景色才叫好呢。千頃碧波一望無際,日出日落都好看極了,天氣不好的時候,太陽藏在雲朵後頭,晚霞千重,別提多美了。頭幾天,包保你天天都看不膩。還有新鮮海魚喫,京城裏喫的海貨,可比不上海上現殺的海鮮好喫,海蠣子撈上來拿水一衝,加了姜醋就那樣生喫,愛喫的人一天也離不得,還有生魚撈上來,現殺了片着喫,只就着白酒殺菌……”

    別說歪哥了,連乖哥都聽得直流口水——他本來還有些懼怕遠行,現在不知不覺,已經蹭到許三柔邊上,牽着她的衣袖怯生生地道,“許姐姐,到了船上,你帶着我們喫呀……”

    許三柔瞅了蕙娘一眼,見蕙娘對她微微地笑,便也笑道,“看世伯許不許我們喫呢,我脾胃弱,只能略喫一點兒。上回和父親、母親坐船回來,母親多吃了兩口,便犯了胃疼。只有爹大快朵頤了一番。”

    歪哥、乖哥一聽如此,頓時都恨不得立刻去問權仲白,又纏着許三柔問七問八,乖哥連道,“你比哥哥還厲害。”歪哥竟也怡然,並無絲毫不快之意。倒是把蕙娘解脫出來,不必應付兩個兒子,可以靠着車壁短暫休息,含笑打量着三個孩子。

    被許三柔這樣一說,兩個孩子都極爲期待即將開始的旅程,難得地一路不吵不鬧,只是到了天津,還要小住一晚上,第二日才能上船啓航。權仲白便欲帶兩個孩子出去喫點天津名物。蕙娘也有幾分意動,因一家人都去,便遣人問她養娘,願不願意讓許三柔跟着出去走走。

    她不過是隨意客氣幾句,沒想到許三柔養娘居然真個應了,還親自把許三柔打扮成個小少年,送到蕙娘身邊,笑道,“我們少夫人也時常這麼帶她出去的,如今跟着您,倒是又能出外見識世面了。”

    許三柔果然是很習慣男裝,她倒背雙手,微微抿着脣,看來就像是個一本正經的小小學究少年。歪哥雖然生得高大,甚至比她還高,但站在她身邊就顯得有些稚氣了。他欽佩地望着許三柔,道,“現在該叫姐姐三哥啦!你扮起來真像那麼一回事哩。”

    許三柔道,“我雖扮得好,卻還比不過桂家姐姐,在廣州的時候,我們扮了男裝,兩個哥哥帶我們出去,騎馬、蹴鞠、看戲、喝茶,什麼事都做過,桂叔父還帶我們去兵船上看海軍操練……”

    她嘆了口氣,略有幾分惆悵地道,“可惜,現在桂家姐姐去了天津,沒過幾年,應該就要成親了。以後想要一起出門,可沒那麼容易啦。”

    乖哥皺起眉頭,“爲什麼成親了就不能一起出門呢?”

    許三柔笑了笑,沒有回答,蕙娘正給自己套上外襖,也未說話,倒是權仲白從內室走出,戲謔道,“成親了,腿就被打斷啦,想要出門,得先把腿接好了纔行。”

    乖哥嚇得往後一跳,半信半疑地瞅了蕙娘一眼,方道,“騙人!娘就能走路。”

    “那是因爲你娘不是女人。”權仲白一本正經地說,“你瞧,她現在不就換上男裝了?從前那都是騙你的。”

    乖哥雖然也有四五歲,但他和歪哥比,心眼要少得多了。對於父親的話,還處於說什麼信什麼的階段,被權仲白這樣一講,雖然直覺不信,但又有點糾結,猶豫了一下,還是怯生生地去扯許三柔的袖子,道,“三姐,那你就別成親了吧,我頭上跌個包都疼呢,腿斷了,可不更疼?”

    許三柔展開袖子給他看,道,“你瞧,其實我也是個男孩,從前穿女裝,其實也是騙你的。”

    乖哥將信將疑道,“是麼?那大妞姐姐——”

    “一樣啊。”許三柔一本正經地道,“你不曉得麼,這世上女孩本來就少,許多都是男孩穿了女裝來騙你的。”

    乖哥這下可是徹底迷糊了,看起來像是恨不得鑽到誰裙子底下去看個究竟,衆人均都忍着笑意,還是歪哥最後笑道,“你傻啊,爹逗你玩呢。”

    見到乖哥表情,衆人都發一笑,權仲白拍了拍許三柔的肩膀,笑道,“你不愧是我接生的呢,不如來給我做乾女兒吧?”

    許三柔沒說話,她養娘倒笑道,“那可是求之不得,我們姑娘先天體弱,有個神醫做乾親,以後開方抓藥都不用愁了。”

    歪哥也不聽大人說話,又轉頭對許三柔拍胸脯,道,“三柔姐你以後嫁我吧,連大妞姐也嫁,我不管你們,以後你們還能一起出門玩——可方便了,就住在一處,都不用送信兒。”

    許三柔衝他微微一笑,又劃拉着臉頰道,“這麼小就惦記着娶媳婦的事了?羞羞。”

    一行人說笑着出了客棧,此處已是天津比較繁華的街道了,再往前走不多久就是海港,歪哥指着遠處高聳的圓塔道,“這個大煙囪是什麼,和白雲觀一樣,也是用來燒煤造機器用的嗎?的確好大呀。”

    蕙娘依言望去,不免失笑,權仲白看了也笑道,“這是燈塔,不是煙囪。”

    不免又解釋給歪哥、乖哥,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燈塔。幾人在街上慢慢地踱着步,權仲白對孩子們道,“天津菜館和京城區別也不大,今兒帶你們喫喫天津獨有的小喫吧,明早起來喫鍋巴菜,今兒先喫炸糕、牛肉圈、水爆肚……”

    在孩子們的歡呼聲中,幾人走上了一條極爲熱鬧的小街,由權仲白領着,熟門熟路地在一間小小的門臉裏要了個雅座,安頓了下來,權仲白隨口吩咐了夥計幾句話,不多時就有人送了一碟碟的小食上來,蕙娘先吃了一口水爆肚,便點頭道,“不錯,和京裏手藝相比,也是各有千秋,天津的滋味更清淡一點兒。我從前幾次來天津,都沒空過來品嚐,這就是有名的爆肚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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