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兩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蕙娘在心底掂量着權世仁的表現:她和權世仁的接觸並不太多,只有那麼一次,對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性格相對比較溫和,也更講理些上。這一次下廣州,權世贇是對她交過一些權世仁的底,但那些泛泛的言論,其中也不知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也不會憑着他的幾句話,就給權世仁定了性。從他剛纔的回話來看,權世仁對他大哥的性子,還是有所瞭解的,權傢俬兵全軍覆沒,肯定要找個人出來負責,其實基於在會上大家的表現來看,權世仁要比權世贇還更危險。

    先下手爲強,似乎是唯一的選擇,權世仁又爲什麼猶豫呢?蕙娘想了想,便沒逼迫權世仁,和他痛陳厲害,而是嘆了口氣,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其實這事說來還是怨我,如不是我出了這個主意,兒郎們也不必出海冒這麼大的風險……”

    “雖是無奈之舉,但也是大有必要。”權世仁出人意表地道,“你可能還沒留心,但鳳樓谷的確是招上了盛源號的注意,他們軟磨硬泡地,到底還是和鳳樓谷附近的居民接上頭了。現在雖然還沒有入谷,但對谷中情況,也有所瞭解。這種時候如果還經常有成年男子成羣結隊地入谷,豈非是惹人疑竇之極?也就好在我們族兵行事一直非常小心,出入都掩人耳目,最近又是真的沒有什麼男丁在谷內,這纔沒有惹來更多的注意力。”

    在有心人眼中,軍隊行進的痕跡是無法掩飾的,和一般的居民不同,盛源號要打探的話,只要這支兵在鳳樓谷附近有活動,就很容易被他們捉住把柄。到時候,權家該如何對皇帝解釋?當然現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權家在衆人眼中本來就出身朝鮮,有一部分族人在朝鮮居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以說權家的身份危機,在明面上是已經得到了緩解,現在只要遮掩鸞臺會行動的軌跡,讓別人無法把他們和權家聯繫在一起,那麼鳳樓谷即使暴露在外,也都無關緊要。

    蕙娘輕輕地噓了一口涼氣,看來仍是抱着萬一的希望,“孫侯出海到現在都還沒有迴轉的消息,看來,要麼是在海上遇到了風浪,要麼就是已經找到了一條去新大陸的航路。他們從沒有走過這條路線的人,都能走出一條路來,我們的兒郎也許真就是過去了也未必……”

    “這種話就不必說了,”權世仁搖了搖頭,“出海總是有風險的事,誰不能預料到這一點?只是沒想到折損得這麼厲害,竟然是近乎全軍覆沒……”

    他嘆了口氣,道,“你對族裏的財政還不太瞭解,這批船包括貨物,花費不少,現在族裏是還被瞞在鼓裏,不然,會採取什麼行動彌補這個漏洞,還真很難說。說不準都要向你的宜春號開口了。”

    蕙娘現在的身家,倒也不在乎一點銀子了,但她也不會就表露出這個態度,因一擡眉毛,冷笑道,“想要錢?好啊,都是自家人,分什麼彼此。只是我卻不會支持敏叔,明擺着他動完了世贇叔就要來動我們家,誰還給他獻這個媚。”

    此話也的確不假,權世仁有點尷尬,卻無法反駁,他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蕙娘想了想,也大膽地提起了另一個話題,“天威炮圖紙失竊的事,世仁叔心裏有數嗎?”

    此事她在來廣州之前也沒和權世贇等人提起,更因爲沒見良國公,也沒說這事。此時在權世仁跟前刻意沒提來源,權世仁亦沒顧得上追問,他驚得一跳,“什麼?天威炮的圖紙流了出來?你肯定是我們的人乾的?如是,我怎麼一點沒收到風聲?”

    蕙娘道,“這件事我也不是通過會里公文的途徑知道的,不過,覺得很像是會里的手筆,又也沒在會里看到一點蛛絲馬跡。也不知是我還沒到那個級別呢,還是的確有人瞞着會里做事……”

    權世仁對於她的權限,倒是不予置評,也算是肯定了蕙孃的猜測:鸞臺會私下一些佈置,說不定連良國公都不知道,更別說她了。他站起身走了幾步,面上凝重之色已是再難遮掩,思量了許久,方纔搖頭道,“該不會這麼愚蠢吧,天威炮我們能擁有一些,也不失爲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自保——但若流傳到羅春手上,那無異於養虎爲患……”

    卻是毫不猶豫地就把此事算在了鸞臺會頭上,蕙娘心裏也有數了,對於天威炮,鸞臺會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說不準已是擬定了一些行動計劃,只是出於種種原因,未曾付諸實行罷了。現在,很有可能是有人按捺不住,沒有經過程序,自己就貿然出手了。

    “自從之前斬斷了和羅春的聯繫以後,也不知我們在軍火作坊的勢力還能殘存多少。”蕙娘蹙眉道,“就算偷了圖紙,難道還能造出來嗎?這造炮又和造槍不一樣了,不是那麼簡單的……就是羅春拿了圖紙,也沒那個能力吧。其實就是從前,私造些槍也罷了,大炮這種東西,難道還能私造?”

    權世仁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亦不知詳情,不過天威炮的圖紙肯定能賣上極好的價錢,也是肯定的事。就是現在不賣,他們握在手中,日後也許還有大用的。”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這一次這圖紙,是否從楊善榆那裏泄漏出去的?”

    蕙娘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此事就是鸞臺會的手筆,她嘆了口氣,道,“這我也不清楚了,似乎連燕雲衛對此事都還不知情。”

    含含糊糊的,似乎不願把消息來源告訴出來……權世仁眼神一閃,道,“是你在會里、族裏的關係說的吧?”

    似蕙娘這樣身份,在鸞臺會、權族裏沒個把心腹,以後如何接手事務?當然,她現在身份敏感,不願對權世仁吐露太多也在情理之中。她略帶尷尬地笑了笑,並未否認權世仁的猜測,權世仁也未多問,他又坐下尋思了半晌,方道,“有一點也許你是沒考慮到,也許是考慮到了不願多說。偷天威炮圖紙,應該不是拿去賣的,除非他們喪心病狂要賣給日本,在兩國間挑起戰火,但即使如此,幕府可能也拿不出讓人心動的大價錢。世贇沒什麼理由瞞着你們去圖謀這個圖紙,現在他是一門心思已經把賭注全壓在德妃身上了。我這裏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定國公在日本海的表現,實在是太搶眼了點,我看,應該是大哥心動了,也想爲我們自己的艦隊,配備這樣的炮臺。”

    權世敏僻處東北,和香霧部的接觸不多,只有對清輝部的控制最爲嚴密。他不知道權家艦隊已經幾乎全軍覆沒,還在爲日後做準備,亦在情理之中。蕙娘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是沒這樣想過,如此一來,當他發現自己枉費心機的時候,想必就會更動肝火了……”

    權世仁搖頭嘆道,“不是說我就贊成老大上位,也不是說我就圖謀龍首的位置。侄媳婦,今日我和你也交淺言深一把——會里圖謀的這件事有多飄渺,你我心裏都是有數的。然而,既然走在了這條路上,爲了咱們家着想,那也得好好地走下去。我之所以自請到南邊來,爲的就是迴避這樣的衝突,可以專心爲族裏做點事,能把族裏家裏的和平給維護好……今日爲了我自己,要把老大、老.二都給搞下去,看世贇的意思,老大的活口都不打算留……我有點邁不過這個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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