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海戰雖然不比陸戰變化多端,但也因此,身處下風時,想要扭轉情勢也有些束手無策。因現在風向不好,大秦船隊使進渾身解數,航速依然不快,如要變相,又將背道而馳,離廣州越來越遠。而那邊英國艦隊卻是憑着蒸汽機,雖說速度頗慢,但竟可以將風向的影響減到最弱,他們雖然後發,但距離大秦艦隊卻是越來越近。蕙娘和盧天怡在後甲板上看了半天,也算了半天,盧天怡面有焦慮之色,同蕙娘道,“只怕一個半時辰以內,可以追到交火距離內了。”

    大秦艦隊雖然走得慢,但也還是在前進,一個半時辰就能追上,不能說蒸汽船不快了。蕙娘眉頭一皺,“是天威炮的炮擊範圍,還是如何?”

    盧天怡道,“若燕雲衛資料不錯,英吉利的大炮,炮擊距離比天威炮遠很多,在安全距離之外,天威炮能射兩輪。再接下來,就是互相炮擊了。”

    打仗到了海上,有時真的就只是在算,連蕙娘這樣的外行人都能算出來一點苗頭:雙方實力所差不遠,也不像是當時定國公在日本海,搞船海戰術,自己這裏不過四五艘船,且還不大,兩輪炮擊能否把對方擊潰還是難說的事。而一旦開始互相炮轟,這就得看運氣了,就是再堅固的船也都有被擊沉的時候不是?不論是誰,也難言有必勝的把握。若是互相炮擊不沉,再接近以後便是互相撞擊,還有登艦白刃戰,當然,若走到這一步,那英軍無疑是佔據了絕對的優勢。畢竟他們的後援可以隨時趕到,而蕙娘等人的靠山,還不知在哪裏慢慢地過來呢。

    此時已經有接戰可能,全船人手,自然都動員起來四下跑動,片刻便有人來報道,“英國人打了旗語。”

    在南洋一帶行走,當然不能不明白夷人的旗語,英國人的態度亦十分簡單,那人道,“他們讓我們停船,說他們沒有惡意,只是要登船檢查找人。”

    這搜的當然就是迄今還不知名的小皮特了。蕙娘和盧天怡對視了一眼,盧天怡道,“互相炮擊以後,船隻很難保持平穩,不知公子的身子,能否支持得住……”

    這種事誰也不能擔保,看盧天怡的意思,他是不會一力主戰的了。蕙娘也不願背起這個責任,她斷然道,“這件事,我看還是要封公子自己做主。不知他現在還醒着沒有,我們下去問問他的意思。”

    盧天怡鬆了口氣,面上卻露出一絲黯然,他嘆了口氣,低聲道,“按公子的性子,若是由他做主……”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婆婆媽媽的?蕙娘到了此時,倒是沒那麼多感慨,只道,“人怎麼活那都是自己選的,且看他怎麼說吧。”

    說着,兩人便下了甲板,往封錦艙房走去,且喜他雖服了止痛藥,但並未睡着,雖然插了一身的針,但看來氣色居然還好,未受顛簸影響太多。聽得蕙娘和盧天怡三言兩語解釋了原委,他一時亦沒有作聲,只是閉目思忖,倒是權仲白歉然道,“沒想到他們真的把蒸汽船給鼓搗出來了,本來以爲這一走,英國人是追不上的……”

    “我能保住這條命,都全靠仲白你和女公子的大恩了。”封錦聲音虛弱,卻堅定無比地道,“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那個什麼皮特,既然動了我,再交回去,朝廷顏面何存?我這口氣怎麼出?人絕不能放……你們儘管放手去打,我就是死了,那也是命。”

    他思維似乎有些不清楚,頓了頓怒,又喫力地說,“戰略如何佈置,聽……聽女公子的,天怡你只管聽令。若我不能活了,你們三人見證,給李晟帶一句話——爲我一個人打仗,不必了,兇手他愛殺也好,愛放也罷了,都由得他,怎麼對朝廷有利就怎麼來。若要打,倒不妨以我做個藉口,呂宋地多人懶,已被馴得服了,很適合做種糧地的……”

    權仲白插入道,“你不要多說話了——這些話我們都記下了,你先休息休息,真到了不行的時候,我保你有說遺言的時間。”

    封錦便目注他微微一笑,他雖然面無血色,右臉還裹着白布,但這一笑之間,依然有絕世風情依稀流露,因權仲白讓他不要說話,他便不再說話,只是目注盧天怡和蕙娘,深深地點了點頭,便閉上雙眼,再不言語了。

    蕙娘又看了權仲白一眼,權仲白便站起身,三個人一道走出艙房,權仲白先道,“我這裏最好還是什麼事也不管,先盡力保住封錦性命再說。這仗該怎麼打,我聽封錦的,封錦既然讓你做主,你就不要謙虛了。”

    盧天怡本身不是領軍出身,對指揮作戰亦沒有太多心得,偏偏他們這一次出來,本也沒打算和誰交戰,只是先到婆羅洲去看看風色而已。船上水兵都是老手不錯,卻正少了將才。蕙娘見兩個男人都看着自己,一時頭皮也有點發炸——這要是陸戰,她一準抓瞎,好在海戰還可以指手畫腳一番。因也不推辭,沉吟了一番,便道,“我們這艘旗艦炮火是否最猛?”

    這是當然的事,蕙娘見盧天怡點頭,又說,“那麼,少了我們這艘船,就更難打贏嘍?”

    盧天怡嘆了口氣,頹然道,“不錯,船上幾個百戶剛纔過來和我說,最好還是把我們這艘船排在最外圍,這樣也許還能爭取齊射三輪。把英軍的旗艦給轟沉了,這樣我們以比較小的損失結束戰鬥,不用近身戰,對日後的旅程也比較有利。”

    蕙娘咬了咬脣,斷然道,“那就這麼辦,維持隊形盡力往前開,離呂宋越遠越好,等到他們追上以後,在天威炮射程內,先齊射旗艦,把他們的指揮打斷。”

    她的這個決斷不能說有多妙,只是沒人有她這個魄力而已。若是三輪齊射沒有拿下的話,旗艦立刻就成爲受炮火轟擊最猛烈的筏子,到時候別說封錦了,連他們如何都是不好說的事。盧天怡神色更爲肅然,點頭道,“是,我這就吩咐下去。”

    竟是真拿蕙娘當上司一般,得令就去傳話了。蕙娘和權仲白交換了一個眼色,權仲白亦無兒女之態,只是握住她的手,道,“你先去指揮,若真到了不行的時候,回來找我,實在要死,我們也死在一塊。”

    蕙娘雖有前世經歷,曉得不論多麼英雄人物,都很可能因爲極荒謬的原因死亡,但她也沒想過自己會因爲如此離奇的原因,默默無聞地死在南洋——若他們全軍覆沒,大秦那邊可能幾年都查不明真相。一時間她是又有些好笑,又有些興奮,倒沒有多少感慨之意。她捏了捏權仲白的手,也道,“好,要死,我們倆也死一塊。”

    不知如何,這句話說出口,她心頭倒是一輕。見權仲白對自己報以笑容,便也回以一笑,兩人便不再做兒女之態,而是各自分手。蕙娘又到後甲板上去觀測敵情。經過他們這一番耽擱,果然英國人追近了不少,倒是呂宋港口在剛纔一段時間的航行之下,是真的被漸漸拋到了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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