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雖說這次南下,蕙娘並未刻意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但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被摸出身孕,總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她忙叮囑那醫官道,“不要外傳了,就說我是中了暑,身子不舒服。”

    那大夫年紀還輕,比蕙娘還要不好意思,紅着臉只管點頭,又道,“這裏藥材不全,卻是沒能給您開安胎藥了……”

    軍中用藥,肯定是以各種刀槍傷爲主的,頂多給隨軍的花船備點墮胎藥,要說安胎藥那還真不可能給備上。蕙娘也能理解這點,其實就是軍醫給開了,她都不敢隨便亂喫。一望即知,這醫生估計平時也是以軍中醫務爲主,哪裏看過幾個孕婦。

    她這次過來,本來是要和盧天怡等人一道視察一下田地,再爲計劃查遺補漏一番,順帶着讓船隻補給清楚,便放船北上。現在她身子不適,盧天怡和喬三爺主動提出,因蕙娘自己也不擅長農事,即使是去了當地,也只是虛應故事,大可由他們自行去查看便是,她也犯不着勉強自己。蕙娘卻不願做了九九還差這一步,因便道,“還是算了吧,反正都在左近,讓人擡我過去看看也是好的。”

    連許鳳佳一道苦勸,都說那裏現在還是一片荒田,連種子都沒播云云,蕙娘這才罷了,她不願在原總督府休息,只勉強和許鳳佳、桂含沁吃了一頓飯,便要乘夜回船上去。許鳳佳還讓她從原總督的庫藏裏帶個念想——這也都是不成文的規矩。蕙娘亦是興致缺缺,只是隨手撿了個黃金懷錶,算是不辜負許鳳佳的美意。

    當日回船以後,她便減少了外出的次數,只是一心在艙房中納涼養胎,北上過程也是風平浪靜。因是順風航行,不過小半個月當口,便回到了廣州港口。到了這時,她又不忙着北上了,見權仲白沒在碼頭接她,便先回了將軍府。楊七娘偏也不在,唯有管家上來稟報,說是將軍夫人帶乖哥去蘇州了,權仲白護送封錦回北京了。現在家裏只有歪哥和許三柔、許十郎在。

    蕙娘回府是下午,兩個孩子都在午覺,她也沒讓人把他們喊起來,只是自己要水洗漱過了,在榻上小憩了片刻,方被跑入屋中的歪哥驚醒,見歪哥不由分說就要往自己懷裏撞,忙躲了一下,道,“哎呀,可別這麼莽撞。”

    這個年紀的孩子,長大起來也真快,分別了小半年,如今歪哥虛歲算是八歲,已是比半年前要高了老大一截,看來虎頭虎腦的十分精神——到現在,他的面相看着更像是權仲白了,只有眼睛,不論是形狀還是神韻,都和蕙娘十分相似,倒把權家的臉給點綴得分外狡黠。見到母親這麼一說,他便住了身子,趴在牀邊,一雙眼滴溜溜地望着蕙娘,道,“娘不喜歡我了!”

    說着,便做泫然欲泣狀。

    蕙娘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把兒子扳在懷裏親了一口,甜甜地道,“是啊,娘更愛乖哥了。說起來,怎麼將軍夫人去蘇州,不帶你們倆,就偏偏帶了他一個?”

    歪哥道,“嬸嬸是去看機器的,三柔和我都沒什麼興致,倒是乖哥挺想去見識一番,就跟着去了。”

    蕙娘看了兒子一眼,道,“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蘇州那好玩的東西又多,天氣又涼快,到了蘇州城裏住着,豈不是比在廣州熱着來得強?還有許多人家的園林可以去見識。你現在可比不上你弟弟機靈了。”

    歪哥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他把頭藏在母親懷裏,過了一會,才小聲說,“我這不是想在廣州等您嗎……”

    就算對他的話有些半信半疑,蕙娘心裏,依然泛起一陣暖流,她溫柔地拂過了兒子的瀏海,正想說些貼心話,歪哥又悄悄擡起頭來看她的臉色,一邊道,“還有,下回,我想和您一道出海……”

    蕙娘滿腔的柔情,立刻又化爲了想要敲他腦門的衝動,她想到一路的風風雨雨,語氣堅定而不容商量地道,“這不成!”

    歪哥頓時氣餒,垂下肩膀道,“唉!我就和爹說不成的,他卻非要我來試試。這不是誠心給我指歪道,陰我嗎,哪有這樣當爹的!”

    蕙娘一聽就曉得:想來,權仲白之前回廣州時,也和兒子有過一番纏鬥,他估計是懶得多費脣舌,就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她不禁氣道,“哪有你爹這樣的活寶,就拿準了我不會答應似的。我要真答應了,難道他還真敢帶你出去?”

    歪哥只是嘿嘿地笑,又和蕙娘撒了一會嬌,見蕙娘真的不肯鬆口,方纔問道,“娘爲什麼不讓我抱你呀?難道你也和三柔姐似的,一生氣就說什麼男女八歲不同席,不搭理我。”

    現在一般人家也根本都做不到什麼八歲不同席,廣州這邊民風開放,就更不必說了。蕙娘白了兒子一眼,實在想說:看來你被許三柔揉捏得不輕。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因道,“以後再告訴你爲什麼。”

    歪哥轉了轉眼珠子,試探道,“您別是給我懷了小妹妹吧——”

    蕙娘面上一紅,沒有說話,歪哥倒是立刻就開心起來,歡呼道,“小妹妹!小妹妹!”

    “噓。”蕙娘忙道,“還沒滿三個月呢,別胡亂聲張——連你三柔姐都不要混說。”

    又和兒子夾纏了一番,也到了該用晚飯的時辰。許三柔親自過來喊他們喫晚飯,她也越發出脫得清秀可人,只是身量拔得不如歪哥快,看起來倒像是歪哥的妹妹。蕙娘一手牽了一個孩子,走進飯廳時,許三柔便介紹道,“海船上喫的,海鮮盡有,鮮蔬果和肉菜倒是不多。您遠道回來,怕就想一口清淡的,我就特意令他們備了薏米粥,拔溼去火氣。”

    果然,桌上並未大鋪大擺,只有幾色家常小菜,多以蔬菜拌炒鮮肉爲主,很適合蕙娘疲憊的腸胃,她欣然衝許三柔一笑,道,“三柔今年纔多大,已經是操持家務的小能手了。”

    “我從小跟在娘身邊學,”許三柔面上染了一點紅暈,卻也沒謙虛,而是大大方方地道,“學了好幾年,現在娘才放心讓我一個人在家帶弟弟們。等娘回來了若是問起,伯母可要爲我說些好話。”

    蕙娘笑道,“這是自然啦。”

    許十郎年紀還小,心很瓷實,見到蕙娘回來,也沒特別熱絡,纏着問了幾句許鳳佳,知道父親好,便又自顧自出去玩耍了。倒是許三柔和歪哥畢竟大了,對呂宋發生的大事,隱隱約約也都有些瞭解,卻又知道得不真切。若是隻有許三柔一個,那還好些,偏偏又有個歪哥在,喫完飯,便拉着許三柔在蕙娘跟前一坐,面前擺了些瓜果茶點,要聽母親說那南洋的故事,又問母親索要手信。

    蕙娘回來得着急,哪裏還記得這個,因道,“手信?港口停泊的那艘就是啊,那艘蒸汽船不就是嘍?”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