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既然京城方面沒有特別傳訊,就足以證明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蕙娘只是不知道到底東北那邊是全然大勝,還是有些首尾沒有處理乾淨而已。如今看雲管事的表情,她也是得出了結論:權世敏看來是真的氣數已盡,不可能再掀起什麼大的波瀾了。

    “辭行?”她面上卻做出了略帶詫異的表情,給丫頭們遞了個眼色,衆人便默契地退出了屋子。反正現在都是玻璃窗了,兩人在做什麼,還不是一目瞭然的事。蕙娘有許多業務上的機密需要和男性管事密議時,也越來越不懼怕別人的言論了。“這纔多久,難道仁叔在大管事的位置上,已經安頓下來了?”

    雖然蕙娘聲音不大,但這裏畢竟不是鸞臺會自己的地盤,權世贇還是頗有幾分忌諱的,他瞅了蕙娘一眼,壓低了聲音,頗有幾分詭祕地道,“年年冬月都是谷裏比較艱難的日子,今年少了這麼多男丁,谷裏很多農事都缺人去做。明人跟前不說暗話,這是個邀買人心的好機會,我自然是要回去過冬的了。”

    蕙娘只是點頭不語,權世贇又道,“還有就是,谷裏沒點人手,始終是不行,這一次回去,大家也要商量出一個補救的辦法,給老大當時冒昧的決定擦擦屁股。同和堂裏的事,我要交給世仁接手,但世仁情願繼續回廣州去做南部大管事。”

    他頓了頓,望着蕙娘微笑道,“這個龍首的位置,我和世仁一致屬意由你來接手。”

    他忽然拋出這個提議,蕙娘着實有幾分措手不及。第一個她沒想過權世仁會把到手的鸞臺會魁首之位往外推,第二個她也沒想到國公府一系居然會是她出來繼承鸞臺會。雖然衆人口口聲聲,貌似都把這個龍首的位置當成了她的囊中物,但蕙娘自己心裏清楚,這東西就像是馬兒跟前吊着的糖塊,那是拿來吊着你賣命的。現在就讓你喫下去了,日後拿什麼來節制國公府?這和權世贇同國公府的交情都沒有太大的關係了,一個老成的政治家,是不會輕易把這麼強力的武器,交到別人手上的。現在族長名分已定,權世仁又擺明車馬沒有野心,怎麼看也該是他出面接過大權,而她都已經做好了適應一個新上司的準備……

    無數思緒劃過腦海,不用做作,她也露出了一臉的震驚。權世贇看在眼底,面上笑意越盛,他親切地道,“這個機會,我和世仁也是努力了很久,才虎口拔牙一般,從你公爹、你大伯手上搶下來的。你也不要推三阻四了,日後用心做事,別讓我們失望便是。我早說過,你的情義,我是記在心裏的!”

    自己的表現,固然也算得上無可挑剔,但比較起來,良國公和權世贇之間的交情應該只有更深厚纔對。權世贇連他都不選,直接指定了自己,是自己的配合程度高於良國公,還是因爲他如今把猜忌的矛頭更指向了良國公?或者只是出於權衡良國公、權世芒關係的考慮?蕙娘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現在就覺得天上像掉下來個大餡餅似的,從前這樣的好事,我連想都不敢想,可餡餅落下來了,我又覺得沉甸甸的,恐怕有點抱不住……您也知道,我一來是女流之輩,和外界交流也不方便,這件事還瞞着仲白呢,我頻繁和外男接觸,他總是要過問的,二來,對……對同和堂的事務,我是一點都不熟悉……”

    權世贇道,“仲白那裏,他留心不到這麼多的,畢竟你多過問過問家裏的生意,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至於第二點,你大可放心,會里事務雖然繁雜,但你也不必事必躬親。蕭規曹隨也就是了,這幾年要會里去做的事,不會太多的,真到了需要我們出手的時候,你也多半上手了。實在不行,還有我呢。到那時候,我也不必長天老日地呆在老家啦。”

    蕙娘又謙讓了幾句,見權世贇心意已決,便也不再畫蛇添足地多問什麼,又表了一番忠心,方問權世贇,“您怎麼親自過天津來了?”

    “一個是來接你,還有一個,也是因爲我要坐船回去,再晚幾天,北邊下雪就不好走了。的確也不能在京城等你。”權世贇也沒和蕙娘再客氣什麼:雖說兩人沒有什麼喝酒嫖娼建立出來的交情,但經過這些年的共事,以及在幾次大事上的互相表態,現在他們已說得上是極爲密切的合作伙伴了。再過分惺惺作態,反而有點見外。“你也是回來得晚了一點,我只好把雲媽媽留在京城陪你一陣子,她雖然不接觸庶務,但對於人事,卻是十分清楚的。”

    這是在明示蕙娘,雲媽媽精通鸞臺會內的人際關係,蕙娘可以在她的協助下空降管理北面分部——蕙娘還沒說話,權世贇又道,“不過,她始終也就是個下人身份,你不必事事都過問她的意思。等年後,我在族裏要她還有用處的,這個冬天,你也要加把勁了。”

    蕙娘現在都有些木然了:鸞臺會於她而言,好像一直是個遙遠而危險的符號,就是到了現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要成爲鸞臺會龍首了——別說權世仁了,就是權世贇,和她都不算多麼熟悉。他們是憑什麼對她做出判斷,把這份‘大禮’送到她手上的,她也確實是一點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拼慣了、算慣了、挫折慣了,好事落在頭上,她真是一時間都有點不知該如何反應,更不知如何反應纔算是得體。只好道,“世贇叔,你讓我緩一會兒……”

    權世贇倒是被她給逗笑了,“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看着你有點喫不準勁似的,從前我還和你公爹說,是不是泰山崩於前你也能真的不動聲色呢。好啦,我當時出來接過管事位時,比你還年輕了幾歲,現在還不是好好的?有些事,會者不難,不像你想得那麼複雜的。”

    因此地畢竟是宜春號的地盤,除了幾句不好用隱語蓋過的對話以外,兩人都還是用同和堂來指代鸞臺會。蕙娘有心再問點鸞臺會的細務時,也知現在不是時候,便轉開話題,問道,“族裏現在,一切都好吧?”

    “都挺好的。”權世贇點頭道,“具體事情,你回去問你公爹吧,這裏也不好說。反正,老大一家子現在都去漠河了,有些人執迷不悟的,也被打發去了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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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去到海外,想要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蕙娘毫不懷疑族裏自有手段讓他們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流放地。她點了點頭,心頭忽然一動,便又壓低了聲音道,“有句話,回了京我也不好問爹,只好在這問您了……您在清算大房一家子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能和季青聯繫在一起。”

    權世贇並未露出訝異之色,反而有些微微的嘆息,他出人意表地道。“別說是你這麼問,連你公爹都這麼問過,就是我也在查……沒有,絲毫沒有。季青真就像是平白消失了一樣,不論是燕雲衛,京城左近的黑勢力還是我能想到的所有圈子,都沒有他的一點蛛絲馬跡。達家那邊曾經收容過他一陣子,這個是查出來了,但很快他也就和達家斷了消息……我看,你還是別把他放在心上了,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的,能做出什麼事來?頂多你待老三和他娘好些,他投鼠忌器,還敢輕舉妄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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