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當時在海上分手,畢竟是比較倉促,之後兩人都在不斷地移動,要互通音信也比較困難。蕙娘連懷孕的消息,都是在廣州才帶信和權仲白交代的。是以兩人從宮中出來上了車,權仲白還埋怨皇帝,“一天都等不得?他也是有點小氣,也是怕你這一胎不好,他倒是不好叫你進宮了。”

    蕙娘笑道,“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他今天也沒問什麼,我就是要休息不能進宮,他難道不能派個人來問我嗎?”

    權仲白搖了搖頭,始終耿耿於懷,“你這一次本來就夠折騰的,大半年哪有一天是安穩的?現在身子又沉重,家裏估計又要有事交代給你做。他也是怕你撂挑子不幹了,所以才心急敲磚釘腳,把南洋那邊的事,推到你身上去做。”

    他自然不知道蕙娘心態上的變化,所以談起南洋事務,還是將它視爲一種負擔,蕙娘想和權仲白提及自己心態上的轉變,但又覺得這裏不是場合。因便轉開話題,笑道,“的確,我這一回來,真是全身是事,千頭萬緒的,竟不知該從何辦起好了。以前祖父爲自己書房起名陋室,我還笑話他名不副實。其實現在想想,無絲竹亂耳,無案牘勞形,老人家日理萬機,也只有在自己的小書房裏,能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你想休息,也容易得很。”權仲白道,“這一次本來就折騰得不淺,你胎氣不穩,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橫豎兩個孩子也都不在家裏,要不然,你先去衝粹園住二十多天,休養一段時間再說。”

    蕙娘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免不得挽住權仲白的臂膀,把頭輕輕地靠了上去,權仲白屈起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道,“難道我連你的這點弦外之音都聽不出來?”

    蕙娘嘿嘿一笑,閉上眼輕輕地嘆了口氣,她低聲說,“其實在廣州、天津,甚至是後來第二次去呂宋,我都沒受什麼苦,在船上,許家人也是盡力照顧。可畢竟金窩銀窩不如草窩,還是回了京城,才覺得心踏實了下來,才覺得心裏說不出的累和倦。”

    這種心緒,成年人誰沒有過?權仲白並未措辭安慰,只是伸手在她肩上輕輕地拍了幾下,也不知是否他用了什麼法門,又或者蕙孃的確疲憊得很了,這麼拍着拍着,她居然在馬車裏就睡了過去。

    雖然想要逃回衝粹園去休息,但蕙娘人才回來,不能不給孃家那邊打個招呼,如今老太爺和四太太的週年都早過了,子喬已快出孝,三姨娘也是等着她回來纔要辦喜事。還有桂家、孫家一些平時往來得好的人家,也要送點土產過去,桂家那裏,桂含沁還請她給楊善桐帶聲好。——這是人情方面的事務。至於家裏,權世贇回東北去了,權世仁也回廣東去了,好在這幾個月,鸞臺會兩邊分部也沒什麼事要做,除了一些日常的情報工作以外,整個機構都還在權族政變後的休整期內。短時間內,蕙娘還不必發號施令,大可從容上手,慢慢建立起自己的統治——良國公自然不會和自己的兒媳婦爭權,現在他還可以代蕙娘管管鸞臺會,但權夫人已代表他明確表態,等蕙娘坐好了胎,她就要着手接過鸞臺會的事務了,這也算是家裏對兒媳婦能力的肯定和支持。——這是檯面下的事。

    至於檯面上的事,那就更是數不勝數,軍政商都有涉獵,也就意味着這三方面的關係都要打點維護。方埔和王閣老的關係一直比較微妙,也有點面和心不合的意思,他升任尚書,蕙娘在背後是出了力的。現在老太爺門生故舊中,有些疏遠王閣老的,都願意和焦家重新走動起來,這是看在焦子喬的面子嗎?借花獻佛,其實還是瞧準了她。權仲白在這種事上又不好出面,宜春號的事,他願意幫忙蕙娘都不敢。是以這些事雖然都耽擱不得,但她的親眷中卻無人可以匡扶,平時還不覺得,現在有孕在身時,便有些左支右絀、力不從心了。

    好在蕙娘本身是作爲守竈女養起來的,也慣了這樣單打獨鬥。她身邊那些養尊處優,平日裏喫穿用度幾乎趕得上富戶小姐的侍女們,現在也都到了當打之年。平時管管家其實都是殺雞用牛刀,蕙娘一個月開給她們的月例,比一般的管家媳婦高了幾倍,這麼幹養了幾年,到如今終於派上用場。雄黃管着宜春號那邊的雜事;白雲負責給擬稿,和老太爺從前的門生們互致書信眉來眼去地報平安、打啞謎,寫好了給她看看,刪改了再往外發;瑪瑙負責跑內眷們的關係,因蕙娘現在養胎不能出門,也不宜上門探視,瑪瑙單管隔幾天給送東送西地維護一下感情。至於府裏雜事,反正人口少,外院現在又不歸蕙娘管,內院的事,她索性交給從前不起眼的香花來做,倒也是管得有模有樣的。石英攬總協調諸丫鬟的行動,她的飲食起居就由石墨來監督,順帶着下一代丫頭們也由她來稍微管理一下。再配合上新一代的海藍、碧璽等人,蕙娘萬事拋開不管,由她們去折騰,只是每日裏聽石英彙總報告,這麼着休息了兩三天,才漸漸地恢復了精神。只是如今她的院子裏,白天川流不息都是進出辦事的丫頭,蕙娘嫌煩,便索性學了楊七娘,劃分出一個大屋子給她們辦公。權仲白還笑話她道,“你從前也不大看得起楊七娘的,去了一次廣州,嘴裏不說她的好,學她倒是挺積極的。”

    比起蕙娘波瀾壯闊的旅程,權仲白旅途中的驚心動魄亦是不亞於她,只是這種事他不說,別人也無法知道其中的艱辛與危險。在明面上看來,封錦和他回到廣州以後,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治療了一陣子,等封錦能夠支持,稍微好轉了。他們就上船回了京城,權仲白在封家住到封錦傷勢痊癒以後,就恢復了以往的生活——甚至連封錦自己都不知道,權仲白之所以同意他上船回京,是因爲他判定封錦當時極可能因爲連續不斷的高燒而死,即使不死,痊癒後也可能燒成傻子。此等情況,留在廣州或是回京,對治療的影響都不太大了,他是想讓封錦回了京,乘着思維還清楚的時候,還能對家人交代幾句後事,走也走得安心。

    至於之後如何把他救回來治到現在這程度,其中的周折也夠說一部書的了,權仲白略給蕙娘說了說,蕙娘便明白皇帝爲什麼念茲在茲,對這件事如此耿耿於懷了。就在她回京前小半個月,封錦纔算是完全痊癒,開始上差……皇帝這是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呢。

    “當時子梁去的時候,他心情極壞就是因此。”權仲白盤腿坐在炕桌對面,手裏剝着核桃,“他那個身份地位的人,身邊環繞着的誰對他沒有要求?後宮裏能親近的幾個,現在都不好接近了,朝堂裏更不必說,君臣之間,只有政治,能有一點情分已屬難得。真正對他一無所求,只看重他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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