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權仲白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道,“你覺得我能瞞着你什麼?”

    蕙娘一時,亦不由語塞,文孃的信裏寫得清清楚楚,自己一切都好,權仲白回了京就沒有再出去過的,不論文娘是有難還是有事,權仲白要差人去辦的話也都瞞不過她的耳目。蕙娘身邊的丫頭,沒有人敢於越俎代庖地替她決定她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什麼,和權仲白一起瞞着她的可能性,那是微乎其微。

    但權仲白的表情又的確有幾分不對,蕙娘眯起眼打量了他一陣,越看越有些狐疑。想了想,又道,“不管我怎麼想,你直接告訴我,你有沒有瞞着我什麼。”

    權仲白這個人,如非必要是絕不會說謊的,現在蕙娘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已經不能再以他語含糊過去了。不然日後若被她發現真相,兩人肯定要有一番大戰的。權仲白沉默了一會,還沒說話時,蕙娘心裏就有數了:他肯定是有事瞞着她。她坐直身子,盤起手對權仲白揚起眉毛,兩人無聲地對峙了一會,權仲白方纔是嘆了口氣。

    “前一陣子,你還沒回京的時候,她打發人進京給孃家和你送節禮,也過來給你請安。你不在,是我見的他們家的人,當時我就覺得那個婆子神色有些不對,閃閃爍爍的,有些話好像是要說又不敢說。她問你的好,我隨口說了你有了身孕的消息,她反倒是什麼都不說了。”他道,“後來,要打發人給她送端午節禮時,我特別讓人跟着過去,問問十四妹的好。十四妹只躺在牀上見了她們一面,說是自己挺好的,就是身子不大舒服,不能下牀。當天就把人給打發回來了。過去的婆子都說,她的表情也還是很平靜的,不像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我們的人又和綠松見了一面,綠松也沒說什麼,就說前一陣子,可能和婆婆有點不開心,現在也是什麼都過去了。”

    蕙孃的眉頭,立刻就緊緊地皺了起來:能見人,沒有什麼暗示,連綠松都沒有別的話。權仲白當然也就不好再問什麼了,只是結合綠松在廣州的來信,這件事頓時就透出了古怪。文娘也不是什麼委屈往心裏藏的性子,真要在婆婆那裏受委屈了,難道還不知道找姐姐撐腰?她雖然不可能爲了這件事親自去山東,但寫封信敲打敲打王家,還是能做得到的——

    她本已經靠了回去,想到這裏,卻又騰地坐了起來:除非是文娘很有把握,這件事絕對會讓她不顧身體,直奔山東,纔不肯把實情吐露,反而要再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肯定是出大事了!”她脫口而出,見權仲白毫無喫驚之色,猛地一怔,才反應過來:權仲白應該是早就想到了這些。他是明知文娘心裏藏了事,但卻沒有去問……

    兩個聰明人幾乎是很少爭吵的,甚至很難產生誤會。蕙娘也能理解,權仲白對文孃的事,肯定也是有所關注,若非是爲了自己的身子,他肯定不會這麼行事。思慮過甚容易影響胎兒和自己的健康,蕙娘也是親身經歷過的……文娘那邊既然如此作爲,這件事應該也不緊急,不過是她對於姐姐的一種體貼——

    但,即使如此,她心裏還是首次對權仲白生出了失望、惱怒等種種情緒,這種情緒不同於平時那樣故意使着性子撒嬌放賴的所謂生氣,是真真正正地從心底深處涌出,一瞬間幾乎把她的頭腦都衝得暈了。她沉下臉不看權仲白,又坐回炕上,只是望着頂棚出神。

    她不看權仲白,權仲白居然也不說話,也不解釋。反而又默然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蕙娘被他這一鬧,心底越發氣苦——她明知自己沒有太多理由生氣,可就是按捺不住,咬着牙想了一會,才道,“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能處理好文孃的事,同時還保住孩子不受影響?我以爲我一直不是一個能放不能收的人!”

    權仲白嘆了口氣,他道,“可你現在不就是有點能放不能收了?這種事,有什麼好動情緒的……”

    蕙娘一下連眼淚都要被說出來了,她伸手要去擦眼眶,本來還沒眼淚呢,忽然間這淚水就被越擦越多,終於擦成了嗚咽。權仲白猶豫了一下,慢慢把她抱在懷裏——她平時本也不是什麼越勸越來的人,可今兒不知怎麼回事,權仲白一抱她,她哭得更是動情。也不知到底都在哭什麼,哭文娘,哭我權仲白對她的不信任,也許還有哭一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些在意的往事……哭到後來,反而都有點痛快了。上一回這麼痛痛快快地掉眼淚,還真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

    權仲白由着她哭,由着她小聲地罵他,“討厭、不許抱我,你這個人太過分了……”

    等她無理取鬧過了,也哭得差不多了,他方纔說,“好啦,別哭了,再哭就真動胎氣了。”

    蕙娘這會,倒是也把情緒發泄得差不多了,雖有點不好意思,但聽權仲白語氣和煦,還是蠻橫地道,“不行,就這句話就想我不生氣了?你得說點好聽的!”

    “好聽的……”權仲白喃喃地說,語氣也是有點爲難了。“這……你知道我這個人嘴臭,什麼話好聽,我想不出來啊。”

    蕙娘賴在他懷裏不肯起來了。“嘴臭也要說,什麼話好聽自己想,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連甜言蜜語都想不出來,被人蹬了那也是活該。”

    權仲白又嘆了口氣,想了想,便道,“嗯,寶寶——”

    寶寶兩

    個字出口,兩個人同時都有點作嘔,權仲白還好,蕙娘開玩笑地嘔了一下,結果反而勾上胃氣,變成了真嘔,趴在炕邊把胃裏的核桃全給交代了出去,才起身埋怨權仲白道,“你也太噁心了吧,分明就是故意要勾我吐。”

    權仲白被她鬧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真有點手足無措了,看得出,他是想回嘴的,可又顧慮着蕙娘現在的孕婦身份,倒有點束手束腳。蕙娘被他的窘態也逗得很樂,漱了口,便不繼續爲難權仲白,而是喊人吩咐,“去把綠松接回京城,讓她快點回來,就說我這裏有事要找她。”

    權仲白欲言又止,等人出了屋,便道,“恐怕她一直沒有出來找你,也是因爲走不開呢?這樣一走,會不會誤事?十四妹的胎可到了要緊的時候……”

    “孩子肯定是沒了。”蕙娘搖了搖頭,“若是孩子還在,是怕胎兒出事,文娘不至於這麼不分輕,不肯對你開口的。我看,她躺在牀上見客,又那麼着急打發孃家來人,可能就是不想泄漏這事。若不是這麼大的事,她和綠松也不必擔心我太動情緒,所以瞞着我不說。”

    這麼說,文孃的孩子不但大有可能已經流產,而且這件事,也許和夫家脫不了關係,至少她覺得會令姐姐十分不悅。權仲白的面色也有點凝重了,他主動請纓,“要不然,我親自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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