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領兵打仗,皇帝最怕的還不是輸仗,而是和定國公這樣,在域外領兵,人直接就不回來了——說起來,在大秦周邊作戰,勝負好歹還有個說法,人到底如何了,過上一兩個月也能有個確切消息。現如今兩邊根本在官面上都沒有來往,音信不通,定國公在當地都投誠了,只要消息閉鎖得好,一兩年內都不會露餡。他要是捨得大秦的爵位和家產的話,一兩年時間,足夠他派人回來接走妻兒了。所以說,這上陣父子兵,皇后一去,定國公就像是沒了線的風箏,這心思都透着漂泊。

    蕙娘在心底嘆了口氣,因道,“怎麼說?這事要說也不是由你來說,楊七娘難道不能給皇上遞信?如今怎麼着還不知道呢,你仔細結下孫家這個仇敵,又或者是冤枉了好人,反而讓定國公和朝廷離心。”

    她這番話雖然在理,但權仲白卻仍是眉頭緊鎖,他搖頭說,“我知道你的顧慮,但你要想到,定國公此去,船隊上是有天威炮的,而且他的那個身份,掌握天威炮的圖紙也不是什麼難事。這門獨一無二的祕密武器一旦泄漏,大秦對於英吉利和魯王,幾乎就沒有任何優勢了……”

    “沒有優勢又如何,天高皇帝遠,他們打得過來嗎?”蕙娘卻覺得局勢還沒到這一步,“蒸汽船我們現在不是也在研究嗎?等到魯王做好準備,把海路給勘測好了,能打過來了,跨海作戰,有蒸汽船也沒個屁用,燒煤的東西沒補給根本開不了這麼遠。我在軍事上是半桶水,你比我還晃盪呢,別一聽定國公投誠就是天塌地陷了,這件事要有這麼大,楊七娘也不會就是這個反應。”

    見權仲白依然是眉頭緊皺,蕙娘便措辭安慰他道,“你不是素來信服楊七娘的嗎?她是說了,從新大陸有航路過來,但也一樣說了,這條路不會太好走。魯王既然在那裏生根發芽了,打回來的機會,那是過了一天,便少了一分……”

    她接連分析了幾個環節,權仲白方纔稍稍釋懷,卻仍逼着蕙娘道,“等你接手了鸞臺會,立刻就要讓南邊撒開人手,一有定國公的消息立刻來報。”

    蕙娘白了權仲白一眼,“你平時是多恨他們,現在要用起他們來,倒是不手軟的。就不怕會里知道了這個消息,又要生出事來,藉機打擊二皇子?”

    “這就要看你的統御能力了。”權仲白淡淡地道,“政治上的事,沒有足夠的力量,想入局都是癡人說夢。鸞臺會現在和我們家的利益暫時還算一致,當然要握在手心好好地運用。這件事若是真的,說不定,若是準備得好,機緣又巧,還能因禍得福地達成你的一些夙願呢。”

    蕙娘心頭一動,打量權仲白的眼神也有幾分異樣了,“沒想到在這種事上,你還挺有天分的……”

    權仲白不滿地說,“我是沒興趣,不是不懂好吧……只是用這種計算的眼光來看待這麼大的事,我心裏也是有點不大舒服。”

    “遠離本土,算得上什麼大事。頂多一門生意做虧了而已。”蕙娘倒是沒權仲白這麼激動。權仲白嘆了口氣,搖頭也沒說話,兩夫妻隨口又談論了幾句局勢,蕙娘便和他商量,“我想,現在葭娘當然是放在身邊帶了。等過一兩年,我們能到衝粹園常住以後,便把文娘接去,由她來看顧葭娘,你覺得怎麼樣?”

    權仲白愕然道,“雖說這也不是不行,但我還以爲,你會把文娘安排到廣州去,讓她在那裏再嫁一戶人家呢。”

    蕙娘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因蹙眉道,“焦家人口少,和石家又不同,我們在當地也沒有信得過的親戚。文娘若遠嫁過去,我怕她會喫虧的。”

    兩人商議了幾句,也沒定下來,權仲白意思還是讓文娘自己決定,就去廣州遊覽一番也是好的。蕙娘也道可行,不過這都不是急事,說完也就擱下了不提。

    不覺又是一年,進了春月,蕙娘也出了月子,只是仍不願對外應酬,每日跟着雲媽媽開始認識鸞臺會的人事。因權仲白表面上還是不知道鸞臺會的勾當,立雪院本身又是後添的建築,的確沒有地道、密室等物,權夫人便在臥雲院裏給蕙娘開闢了一間辦公室,藉口內外有別,令蕙娘要見外頭管事,都上臥雲院去。她也在雲媽媽的陪伴下,第一次認識到了國公府的密室和地道系統。

    這年頭朝中勳戚,府裏多少都有些隱祕之處。連焦家都有好些地方,一個是收藏財寶,還有一個,就是在事敗時留下最後一點種子。就蕙娘所知,焦家其中一個地道的出口,就和她們家排污的管道相連,可以直接通到護城河裏的。當然良國公府的地下工程也絕不會遜色與於任何一處王宮府邸,和一般的府邸不同,良國公府內的密室相當地多,而且很多是用作議事和儲藏資料之用,並不像一般人家,只是拿來收藏現銀、財寶等等。這些密室佈置得當,有些採光透風都很良好,又絕無虞傳出聲音,在裏頭說話,是最讓人放心的。雲媽媽事先已將鸞臺會北十三省的花名冊取來給蕙娘過目,據她所說,這資料,就連良國公也只是翻看過一部分,從未能和蕙娘一樣隨意翻看,而且連重點幹事的身家背景,都能隨意詢問。

    權世贇也的確是對她頗爲放心了,居然會把這麼深層的材料都讓她瀏覽,不過蕙娘想想,也覺得其實他是應該放心的。連良國公府的密室和地道,雲媽媽都瞭如指掌,國公府還有什麼是族裏不知道的?就算良國公那邊有什麼密藏的計劃,這個計劃,肯定也不會以消滅鸞臺會爲目的。在這種情況下,他不給自己資料,國公府反而還不能毫無芥蒂地支持他上位。權世贇好歹也是個人物,自然是懂得決斷的。

    從前沒進入核心的時候,鸞臺會在蕙娘心中的形象,自然也是神祕可怕,無所不能。可當她漸漸地滲透進了鸞臺會的核心層,現在更是憑着一點小小的運氣,成了鸞臺會的最高決策人以後——雖然這最高決策人,還當得非常傀儡,但蕙娘已經覺得,其實鸞臺會的本領,也不是那麼的

    大了。他們運作的結構,有時也是比較容易出現問題的。

    她記性雖好,但也不可能對幾千人的資料過目不忘——鸞臺會單在北地就有幾千人的規模,這都還不算祥雲部的那些當地住民,其中大部分會員都和綠松一樣,對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懵然無知,只曉得受上級的控制。因此只是挑選一些手握重權的幹事,記牢了名字,又向雲媽媽打聽過了其和權族的親緣關係,以及爲人、性格等等。不過,反正鸞臺會發令,素來都是認印不認人,權世贇既然把養了幾年的鳳印還給蕙娘,她發號施令,便並無一絲阻礙。各部若要陽奉陰違,也得發了公文回來扯皮,屆時蕙娘自然可以問過雲媽媽,憑着他在族中的立場和關係,恩威並施地將其收服:這鸞臺會,無非也就是個更大的票號,只是做的是殺頭的買賣而已。真要上手入主,卻並不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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