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異常煎熬和緩慢,走廊裏的蘇樊和顧微然焦急的等候着,殷朗依舊沒有出來。

    “是我害了他……”

    “微然,不要胡思亂想。”

    蘇樊無奈的勸着,這句話殷朗今天也說了無數次,這兩個人全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背,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誰又能改變什麼?

    “如果我剛剛答應他,會不會讓徐伯好受一點?”

    此刻顧微然無比的懊悔,她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

    哪怕多少次她都恨得想要殺了殷朗,但剛剛那種情況,她怎麼能夠只考慮自己?

    “我做的錯事太多了……”她討厭自己的優柔寡斷!

    顧微然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天色越來越暗,空氣中透着一股冷意。

    此刻,病房之中突然沒有了動靜,顧微然立刻走到門邊,看着裏頭已經停止了動作的醫生護士,殷朗頹然的站在一旁,那個身影透着無盡的淒涼。

    這種靜默的場景,讓顧微然身子一晃,她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多年以前,父親在病房裏閉上眼睛的那一幕。

    病牀旁的殷朗就好像多年前的她,沒有失聲痛哭,不代表沒有哀傷,而是眼淚都已經流進了肚子裏,沒有力氣再吐出來。

    所有人都退了出來,他們衝着蘇樊搖了搖頭,“我們已經盡力了,患者的年紀也大了……”

    不想,殷朗的身影竟是出現在護士們的身後,他面無表情的看着蘇樊,“剩下的交給你了。”

    什麼?

    顧微然的眼中一閃,看着那好像行屍走肉一般的男人,他緩緩的朝着樓梯處走去,這是要回家了嗎?

    “我想他太累了,讓他去吧。”

    蘇樊低沉的聲音傳來,他無奈的看着病房一眼,或許……

    殷朗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你忙得過來嗎?我想跟他回去。”

    蘇樊的眼中有些驚訝,不過他知道微然這麼做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好,放心交給我。”

    “需要我的話,就打我手機。”

    她留下了這麼一句話,小跑的跟上了殷朗的腳步。

    停車場裏,殷朗掏出了車鑰匙,不想一雙手卻是快速的奪了過去。

    “我開車!”

    顧微然緊皺着眉頭,已經打開了車門坐進了駕駛室。

    殷朗這樣的情況根本不能開車,誰知道這個男人發起瘋來會做出什麼事情?

    那男人站在車旁許久,才繞到了另一邊坐進了副駕駛座。

    車緩緩的在路上行使着,四周的氣氛顯得壓抑無比。

    殷朗的手放在車窗上,空洞的眼神望着外頭快速飛過的夜景。

    風繚亂着他的碎髮,只是兩天的時間,他的下巴就長出了一點點的鬍渣,增添了幾分頹敗的味道。

    兩人都沒有說話,顧微然沒有想到他們相處最和平的時候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她還是怕他,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種愧疚。

    她沒有辦法開口安慰這個男人,唯一能做的……

    腦海中不由得想起徐伯最後的那一番話,他要她陪着殷朗。

    一輩子不可能,但是現在,顧微然相信自己做得到。

    忽然間,前方一輛貨車疾馳而來,那遠光燈閃得顧微然一陣恍惚,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又一輛車併線而來。

    顧微然驚呼一聲,猛地一踩剎車向旁邊轉去,車輪摩擦地面傳來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好不容易穩住了車身停下,顧微然的額頭差點撞上了方向盤,她劇烈的喘着氣擡起頭來,就看見了車身已經斜在護欄旁,差一點就要衝出去摔進綠化帶裏。

    顧微然心有餘悸的看向身邊的男人,殷朗沒有受傷,他輕輕皺着眉頭看着前方,本以爲下一秒他就要破口大罵。

    不想,這個男人只是身後撩開了自己額頭上的碎髮,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微然只覺得尷尬極了,她是怕殷朗一時衝動不專心開車會發生什麼意外才來當這個司機的。

    沒有想到,差點發生意外的人是自己!

    “……對不起,我的錯……”

    殷朗沒有說話,顧微然好不容易纔平息了自己的情緒,慢慢的將車挪到了中央。

    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別墅,殷朗一言不發的下了車,顧微然趕緊跟了上去。

    那個男人卻是徑直上了樓,砰地一聲將書房的門用力關上!

    兩位女傭擔憂的走了出來,“顧小姐,管家他……”

    顧微然微微搖了搖頭,“管家的房間在哪裏,幫他收拾一下東西吧。”

    她小聲的上了樓梯,站在殷朗的書房門口,偷偷聽着裏面的動靜。

    安靜了一會兒,她才無聲的離開門邊。

    徐伯的房間十分簡單,全木的傢俱透着一種安詳的氣息。

    那套筆直的西裝還掛在架子上,顧微然的眼眶不由得一陣溫熱,她的目光緩緩地挪向那潔白的牆壁上掛着的一副全家福。

    圖中央的一個小男孩站在年輕的夫婦身旁,那張臉稚嫩而洋氣,精緻得像個娃娃一樣,可是那張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容,眉頭輕輕皺着好像有很多的心事。

    老管家就站在角落裏,比現在年輕了不少,從照片上看就是個幹練可靠的人。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英國的莊園,還有許多不認識的人在裏面。

    “這是……管家的相冊。”

    兩位正在收拾的女傭拿出了一本冊子,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收起來。

    “給我看看好嗎?”

    顧微然接過了這本沉甸甸的復古相冊,橘黃色的牛皮封面頗有藝術氣息。

    她帶着一種前程的心小心翼翼的打開,躍入眼簾的,竟是徐伯和殷朗的雙人照片。

    她沒有想到,殷朗也能笑得這麼自然。

    年幼的他穿着小西裝扎着蝴蝶結領帶,牽着徐伯的手,眼中已經沒有了防備和顧慮。

    他開心的望着鏡頭,而徐伯,一臉慈祥疼愛的表情。

    一張張照片,全部都是他和殷朗!

    遍佈了那個男人的每一個年齡,他們去過很多地方,從南半球到北半球,只有他們兩個人……

    真的很像親密的祖孫,比起掛在牆上的那張全家福,他們更像是一家人。

    這些照片的日期是按順序擺着的,可見徐伯十分的珍惜它們。

    這本相冊猶如時間的走廊,越往後翻,少年漸漸成長,而一直陪伴他的徐伯則漸漸衰老。

    顧微然的目光停留在最後一張照片,好像是最近時候的殷朗。

    他的五官已經十分俊美,眼中透着一抹犀利。

    可是他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淺笑,手中撐着一把黑傘,將徐伯攬在身邊。

    顧微然又翻到了第一頁,那個少年站在徐伯的傘下,顧微然只覺得這兩張照片聯繫着濃濃的深情,這種我陪你長大,你陪我變老的牽絆,讓人羨慕不已。

    顧微然心中的愧疚更甚,她慢慢將這本相冊收了起來,將徐伯所有的東西收拾好後,就緩緩上了樓。

    書房的門依舊緊閉着,顧微然貼着牆壁坐着,只覺得沒有了徐伯,這偌大的別墅變得冰冷無比。

    不知不覺間,她抱着手臂漸漸的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女傭才叫醒了她。

    “顧小姐,您怎麼在這裏睡着了?”

    顧微然睜開眼,她忽然反應過來,“殷朗呢?他出來了嗎?”

    “少爺在裏面很久了,我們不敢……”

    這個時候,誰都不敢去打攪殷朗。

    顧微然看着時間,殷朗已經在書房裏呆了三個小時!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她下意識的擔心,殷朗會不會做什麼傻事?

    她站起身來深吸了口氣,輕輕的推開這扇厚重的門,那個男人已經趴在了桌面上一動不動。

    “殷朗!”

    她立刻推開門衝了進去,顯然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然而下一秒,她就發現了桌面上擺着滿滿的空酒瓶,都是一些烈性洋酒。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濃的醇香酒味,顧微然不由得皺了眉頭。

    “幫我把他擡進去吧。”

    兩名女僕喫力的幫着顧微然將殷朗帶進了房間裏,顧微然剛要說些什麼,她們連忙搖着頭。

    “對不起,顧小姐,我們不敢幫少爺換衣服。”

    殷朗的脾氣,連女傭也害怕。

    顧微然輕嘆了口氣,看着那兩名女傭心有餘悸的退了出去。

    男人頹然的躺在大牀上,哪怕是閉着眼,那張英俊的臉上也寫滿了哀傷。

    顧微然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心中居然有種錯覺,這真的是她所認識的殷朗嗎?

    自己居然能看見他脆弱的一面,那精緻的眼眸平日裏總是泛着冷酷的光,而今天,他徹底的失去了往日的驕傲。

    顧微然慢慢的幫他脫去身上的衣服,他的皮膚燙得嚇人,空氣中彷彿連汗味都透着濃濃的酒精。

    本想就這樣幫他蓋好被子離開,顧微然猶豫了片刻,就轉進了浴室裏擰了一把熱毛巾,幫他擦拭着有些粘稠的肌膚。

    顧微然的動作忽然一頓,她知道自己這麼做也彌補不了什麼,或許就是她心虛了,想要做點什麼來讓自己好受一點。

    雖然她明白,這沒有多少意義。

    顧微然拿着溼毛巾,就這樣停了許久,以至於眼前的男人已經醒過來正看着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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