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88紅袍(四)
    整齊王等再橫,也不敢就在闖王面前動手,更何況劉哲的千餘馬軍在後,他與九條龍對視一眼,均知今日事免不了功虧一簣。可他們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闖王怎麼就到了這裏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整齊王方寸已亂,又在高迎祥的連續詰問下甚感狼狽,不欲繼續待下去纏夾不清,尋個機會,就與九條龍帶着兵馬匆忙離去。走前,九條龍不甘地怒視趙當世,趙當世則報以一個微笑。

    高迎祥瞧見地上蓬頭垢面的劉維明,詢問:“這是”

    趙當世回道:“此人叛我,已被拿下。”

    高迎祥面若寒霜,對劉維明正眼也不瞧上一瞧,隨口道:“不忠的東西,砍了就是。”

    劉維明原先抱有的一絲幻想隨着高迎祥的到來完全分崩離析。失去了希望,恐懼感很快襲遍全身。他不對趙當世,而對高迎祥哀聲道:“闖王,小人冤枉,小人冤枉。”而後見高迎祥壓根不看他,指着趙當世,狠狠叫道,“趙當世,他,他蓄謀刺殺闖王,被我察覺。請闖王辨清黑白,爲我作主”

    高迎祥不說話,鄙夷之情瀰漫在神情間。劉哲跳下馬,揪過劉維明的頭髮,“啪啪”給了他兩個大嘴巴,斥道:“腌臢玩意兒,還敢胡言亂語。如何辨清黑白,還用得着你教”

    這兩下手勁很大,劉維明沒防備,差點被扇倒,右頰很快高高腫了起來。白蛟龍見他還想叫罵,便拿刀柄在他腦後一敲,劉維明眼前一黑,撲地暈厥,幾名兵士順勢上來將其五花大綁,拖到邊上。

    趙當世這時說道:“今日要非闖王恰好而到,想來小人的性命已經交待了。”

    高迎祥笑了笑,沒說什麼。劉哲湊近道:“闖王,你怎不知會一聲就出來了倒讓屬下好生心驚肉跳。”

    “哼,笑話,我帶出百人足以馳騁數省,你這份心往後可以省省。”高迎祥與劉哲情誼非比尋常,是以說起話來,也不客氣講究。

    劉哲唯唯諾諾,高迎祥又對趙當世道:“你和掃地王、整齊王的糾葛,我知曉。他們不是心胸開闊的人,難保不會再來釁事。”說到這裏,停了停,聲音一堅,“不過你既然已是我闖營麾下,我怎會坐看他人欺侮到自家兄弟頭上你放心,明日我就着人指派掃地王任務,讓他到別處去。”

    趙當世喜道:“多謝闖王庇護”

    劉哲心事落空,有些惆悵。高迎祥則道:“不過個小風波,沒甚大不了的。趙掌盤,你不是說,營中已備下佳釀,咱們走吧。”說着,招呼一句,“老劉,你也來,咱們倆許久不曾划拳了,且看你我是否技藝不減當年。”

    “是,是。”劉哲應了兩聲,有些心不在焉。高迎祥打馬而出,他也只得怏怏跟在後面。

    衆人到了趙營北大轅門,沒有人上來迎接,有的只是一片狼藉。

    趙當世眉頭一皺,拍馬先至,對着紛亂不堪的人羣呼叱了數聲,軍將們見到他,一股腦團簇過來,走在最前頭的,乃是侯大貴與郝搖旗。

    郝搖旗識得高迎祥與劉哲,一下呆住,高迎祥笑道:“這不是老郝嗎怎麼,知道老兄弟要來,高興的衣服也顧不上了”

    他衣不蔽體,本沒感覺,這下給高迎祥一打趣,在衆多大掌盤前才自覺有點窘迫。

    侯大貴不勝憤慨,大聲道:“都使,郝瘋子又發瘋了。”邊說,邊將身後一人推到馬前。

    趙當世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白旺,然而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顯然是受到了毆打,奇道:“這是誰幹的郝把總”

    侯大貴氣呼呼地瞪圓雙眼,憤怒不已:“不是他還是誰,在這營中,要論蔑視軍法,還有誰比得上郝把總”

    剛說完,郭虎頭從側裏閃出來,拱手道:“都使明鑑,我與郝把總見營北有異常,唯恐都使有難,就想率軍出營救援,但情急下一時魯莽,與白百總起了誤會,這才,這才”

    侯大貴厲聲打斷他:“放屁,什麼誤會能把人打成這樣你兩個不過仗勢欺人罷了。都使定下軍令,沒有命令無人可出營寨一步,白旺奉命而爲,盡心盡責,卻給你倆害成這般,往後我趙營軍紀往哪裏放,都使的臉往哪裏擱”

    郭虎頭自知理虧,又知這侯大貴護短是出了名的,徐琿不在場,沒了靠山,亦不敢相爭,唯唯而已。

    趙當世好生尷尬,自己本想在闖王面前展示雄壯的軍容,誰知事實背道而馳,這第一面就暴露出了自家內部的糾紛。然則會產生這樣的事,一來自己事先安排不到位也是重要原因,二來郝搖旗是闖王那裏來的人,在闖王面前不好處理。久經風浪的他這下竟然有些窘迫。

    高迎祥似乎通曉他的心態,低聲道:“郝搖旗雖與我有舊,到底現在是趙營的人,我等是客,趙掌盤行爲處事不必顧忌。”

    趙當世得此話,心安不少,於是對着衆人徑言道:“侯千總說的不錯,無令禁出這是我定發下的軍令,白百總恪盡職守,當記大功”說到此處,侯大貴早洪聲道:“謝都使”言罷,扯了扯木訥在原地的白旺,白旺緊跟着也躬身道謝。

    郝搖旗不服道:“可事起突然,我等以都使安危爲系,委實想不了那麼多。”郭虎頭連聲附和。

    趙當世嘆口氣道:“這確實是我疏忽了。不過縱然白百總不放行,你也不必大打出手。我且問你,要是前番攔在轅門口的是侯千總,你敢動粗嗎”

    “這”郝搖旗默然無語。

    “這便是了。對上侯千總或

    徐千總,你就不會動手,可換了白百總或是其他百戶乃至隊長之類的,你便不會遲疑了。你這不是欺軟怕硬是什麼嘿嘿,沒想到白百總也是個硬茬,卻把你給阻了。”

    郝搖旗並非不通情理之人,想來想去,這動粗之舉無論如何都是落了下乘,就亦不再強辯,悶聲道:“打人不該,是屬下莽撞了。”

    趙當世搖頭道:“道歉的話你留着給白百總。今日事,錯不在白百總不放你,也不在你與郭把總想要出營救援,而在你出手毆鬥,更在我身爲主帥,頭前沒將事情捊明白,協調好各方。由此,你我皆有過,白百總有功無過。”

    這般一分析,細數功過,在場衆人聽得真切,都心悅誠服,郝搖旗不是記仇的人,端的起放得下,當時就走到白旺身前,誠心賠禮道:“白兄弟,是我錯了,你打我幾拳消消氣。”

    衆人見狀,均不禁莞爾相顧,白旺連連擺手:“不必,不必,適才屬下言語中也多有冒犯,只要郝把總不記在心上,就安心了。”

    趙當世卻道:“我趙營賞罰分明,郝把總就是錯了,怎能輕易饒去依我看,本要打他二十大棍方罷。”二十大棍,如若着實打,可要人命,強健似郝搖旗,即便不死,最少也得臥牀休養幾個月。趙當世言出必踐,話放出來,包括郭虎頭在內的一些與郝搖旗親近的人心中都是大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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