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刺客”送親的隊伍更加亂了,侍衛似乎已經現了我與狗兒,正有一隊人直奔茶肆。道旁的百姓也是一陣混亂,好在有御林軍把持,否則非鑄成大亂不可。

    狗兒沒料到他第二次彈射琉璃球會被發現,一時間也慌了神,我們兩個呆怔在窗邊,看着正擠開人羣朝我們衝來的侍衛,傻了眼。

    如今我們兩個身着便服,若被以刺殺公主之罪論處,必是死罪無疑,縱然我們有辦法讓他們相信我的身份,恐怕皇后知道了,也不會輕饒了我們,我的身份也許能保得我一命,但狗兒定是活不了了。

    想至此,心中異常恐懼,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我看到貓兒拼命喊着不要侍衛過來,可她的聲音還是太微弱,沒有人會聽她的話,侍衛們的職責自然是抓刺客,保護公主。

    正猶豫間,房門忽然被推開,閃進來一白衫公子,待我看清來人的面目時,心內一驚,竟是漢王楊諒。

    我與狗兒正在驚愕之中,還沒來得及開口,楊諒便不容分說的拉了我的衣袖向外跑,直覺上,他在救我們。

    從閣樓下來,直奔後院,由於所有人都在閣樓上看公主出嫁,我們一路奔來,未見半個人影。後院之中並無後門,只有一堵一人來高的圍牆,緊急之下,楊諒也顧不得禮儀,屈身蹲下,道:“快,踩着我的肩膀過去。”

    我猶豫了一下,但看到他催促的表情,只得心一橫,踩着他的肩膀,翻到圍牆之上,牆外是個小巷子,我目測了一下高度,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哎喲”,也許在宮裏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我沒想到,跳這不算很高的牆竟然也能崴了腳,捏着痠痛的腳腕,我叫苦不迭。

    楊諒與狗兒很快翻過了牆,看到我蹲在地上痛苦的表情,楊諒眉頭微蹙,有些火氣的說道:“誰讓你擅自跳下的,就不能等我出來接你下來麼”

    我歉意的看着楊諒,一時間尷尬的說不出話來,他的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憐惜,但在我的注視下,他很快轉過了臉,去看一街之隔的送親隊伍。

    我剛想站起身來,腳腕上傳來陣陣劇痛,不由得又倒在了地上。

    狗兒心疼的彎下身扶我,我看到他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大約是爲剛纔惹的禍感覺愧疚吧。

    “公主,我背您。”見我實在無法行走,狗兒屈下身子,我伏在他的背上,一行三人快速向皇宮奔去。

    喧鬧的承恩街在我們身後越來越遠,我勾住狗兒的脖子回頭望,嘈雜的人羣已被壓制住,皇家公主出嫁,自然不能因這麼一點亂子影響了行程,華麗的車駕在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直至變成了一個小紅點。

    與麗君這一別,也許是一生,這個時候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將來會有那麼一天,我與麗君不僅再見面,而且還同侍一夫。

    皇宮距此處尚有一段距離,狗兒卻已累得氣喘吁吁,腳步越來越慢,他畢竟瘦弱,揹着我跑那麼遠的路自然有些喫力。

    楊諒時不時催促狗兒快些,但見狗兒實在跑不動了,也是心急如焚。

    “不如,諒來背公主如何”在狗兒舉步維艱之時,楊諒實在看不過去,問我道。

    這於規矩實在不合,若是被人知道,恐怕我們兩人都要落下笑柄,然情況緊急,後面的追兵很快就會找到這裏,若不迅速回宮,會更加麻煩。

    別說是和親公主,即便是富貴之家的閨秀,遇到這般情景,怕也是不敢也不能的,但我本不是在嚴謹的宮規之下長大的公主,此刻又身在宮外,心思電轉之間,便已伏在了楊諒的背上。

    楊諒比狗兒高出一個頭去,肩膀也十分寬,伏在他的背上,頓時顯出我的柔弱,他跑起來,腳步生風,比狗兒穩健多了。

    我們三人跑到聚桃苑的暗道,楊諒自是對此暗道熟悉至極,很快便穿過宮牆,來到了聚桃苑內。

    楊諒把我放在桃樹下,許是跑累了,他的臉上有着淡淡的紅暈,微微喘着氣。狗兒連嚇帶累,早已癱坐在地。

    “漢王,多謝你的相助。”現下我們已安全了,心裏的一塊大石落地,我對楊諒感激不已。

    楊諒沒有理會我的感激,他把貼身的玉佩解

    下,交到狗兒手裏:“你去孤的沁涼齋取一支活血化瘀的玉骨膏來,叫阿及出宮打探一下宮外的情況。”

    狗兒不敢怠慢,雖然累極,卻馬上一骨碌爬起來,向沁涼齋奔去。

    沁涼齋屬於皇宮的偏頗地帶,離聚桃苑極近,楊諒在宮外本已有了府第的,只是他尚未成婚,且要在宮中習學,是以常常留住宮中,因他喜靜,皇后特特把沁涼齋賜給他做了寢宮。

    見狗兒走遠,楊諒席地而坐,與我平視,言道:“沒人的時候,公主可不可以叫我阿諒呢”

    他的眸子與楊廣極爲相似,都是那麼清澈,只是他的眸中比楊廣少了許多的深遂,多了幾分純真。

    我微微點頭,笑言道:“阿諒,沒人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公主呢”

    楊諒像是十分開心,亦笑道:“當然,纖兒。”

    此時桃花正盛,粉嫩的桃花一簇簇的嵌滿了枝條,個別樹枝已被繁盛的桃花壓彎,低低的垂了下來,我倚在一棵桃樹上,看着清風吹起桃花,微微在我們面前擺動,楊諒開心的笑容是那麼純淨,這在皇宮之中是極少見的。

    楊諒癡望着我,我的臉微微發燙,爲避尷尬,我稍微斜了一下身子,伸手扯下一枝桃花,放在鼻間輕嗅。

    芳香沁人心脾,我不覺有些陶醉。

    “纖兒,你真美。”楊諒由衷的讚歎令我更加羞赧,低下頭,不語,只留一個側影給他。

    “娥眉絕世不可尋,能使花羞在桃林。不如諒作一副畫送與纖兒如何”楊諒忽然言道。

    這句詩本是形容昭君絕色容姿的,沒想到被楊諒改了一字,用在我的身上,我的臉更加紅勝桃花,淡淡道:

    “無功不受碌,纖兒不敢勞動漢王。”楊諒的書畫向來是宮中一絕,只是人人都知道,尋常人等若要求他的墨寶,自是極難的。

    “不如把你這個香囊贈予諒,作爲交換如何”楊諒手舉一個香囊,笑如春風。

    “咦怎麼會在你那裏”我驚訝,伸手去摸腰間,香囊果然不見了,這個香囊是孃親給我做的,已戴在身上數年,從未離過身。

    楊諒狡黠一笑,言道:“早上諒送別君兒,回到沁涼齋閣樓之上作畫,看到一個小公子帶着書僮經過門前,動作鬼鬼祟祟的,便悄悄跟了來,未曾想在暗道之中撿到這個香囊,後跟蹤至承恩街。”

    原來如此,剛纔我還詫異怎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楊諒恰好在那個時候救了我們,原來他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啊,可憐我們竟然絲毫不知。

    本欲怪罪他偷偷跟蹤我們,但想到若不是他偷偷跟蹤,今日定不能安全回來,也就不好意思出口了,只道:“恕纖兒不能相贈,這香囊本是我孃親遺物,如今僅此一件了。”提起孃親,我心內有些傷楚,面色也悽哀起來。

    楊諒眉頭一緊,滿臉詫異:“南梁帝后尚健在,纖兒何出此言”

    是,南梁帝后是健在,但我的孃親卻永遠離開了我。看到楊諒的不解,我悵然一嘆,幽幽道:

    “我自幼不在宮中長成,父皇母后不喜我,把我棄在鄉間,直到一年前,我才知道我的身世,而養育我的爹爹孃親卻在三年前辭世了。”

    說話間,我的思緒已陷入回憶,孃親在的時候,我身上的一針一線皆是她親手縫製,唯恐我有一絲一毫的損傷,那時我並不知道珍惜,如今我的身上,也唯有這一個香囊還殘存着孃親的氣息。

    楊諒聽我訴完,憐憫之心更重,他把香囊遞還給我,言道:

    “纖兒,苦了你了,只不過鄉間雖苦,但其自由自在的生活卻是令人羨慕,從你身上便可見,天真淳樸,這在宮廷之中是見不到的,難怪母后對你寵愛有加。”

    我接過香囊,仔細察看,原來是繫着香囊的絲線過於老化,纔不小心斷了的,心內更加感觸,我不想用另外的絲線污染我孃親的遺物,遂從頭上扯下幾根青絲,牢牢的把香囊上的絲線結起來,仔細摩挲了片刻,仍舊把它系與腰間。

    狗兒很快回來,我塗上藥膏,只覺火辣辣的腳腕瞬間變得清涼,片刻之間,便腫痛全消,果真是極品玉骨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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