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被木格子窗戶隔成一塊一塊,透過細薄的窗戶紙灑進內室,斜照在牀榻上,紗帳之內,一片暈紅的光線。

    我撐起痠痛的身子,半靠在顏如翠竹的雕花玉枕上,看着身側仍舊鼾睡未醒的夫君,想起這一夜纏綿,心內生起一股別樣的溫情,初爲人婦的喜悅掛在眉梢。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楊廣,輪廓分明的面龐,猶如闊刀削成,眉不粗卻濃,睫不長卻密,眼睛閉着,形成兩條彎彎的弧度,脣角微微翹起,幾縷髮絲散亂的搭在鼻子上,隨着鼻孔的一呼一吸微微顫動。

    我輕輕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撥去亂髮,孰料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就被楊廣一把握住,我驚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他面帶戲謔,有些氣惱的扁扁嘴道:

    “廣郎好不害臊,裝睡欺負臣妾。”

    楊廣騰得坐起,把我攬在懷裏,呵呵一笑,手指繞着我的髮絲,笑道:

    “愛妃纔不害臊,竟敢偷偷看了孤半日,昨夜沒看夠麼”

    我的臉倏忽變得通紅,推搡着他的胳膊,道:

    “廣郎不用起牀了麼”

    “哈哈,孤大婚,父皇特准了三日假,這三日不問政事,只陪愛妃可好”楊廣開懷大笑,嘴脣又湊了過來。感受到他濃濃的氣息,我慌的躲到榻的裏側,道:

    “臣妾若再不起牀,怕是要被晉王府的奴才們笑話了。”

    楊廣寵溺的看着我,稍頃,拍了三下手,門外立刻有幾名婢女推門而入,皆低眉垂目,中規中矩,手中各託一個托盤,洗漱用水,梳妝之物,內外衣衫,一應俱全。

    “這都是母后陪嫁給你的侍女,孤倒是要沾愛妃的光了。”楊廣翻身下榻,漱了一下口,言道。

    一時間,婢女們忙活起來,幫我二人更衣,梳洗,另有兩名年紀稍長些的宮女捲去榻上的被褥,另換上一套全新的,從銅鏡的倒影中看到,兩名宮女對着牀單指了幾下,捂嘴輕笑,我臉上微微發燙,含羞不語。

    楊廣果然沒有食言,三日來一直與我形影相伴,晉王府雖簡樸,卻也闊綽,共有三大主殿,六大側殿,東側我所居住的元心閣便是全府之中最爲華麗的主殿,大約是爲了大婚而修整的。

    然後就數楊廣的書房比較齊整一些,其它地方雖也爲了大婚處處披綢掛彩,但仍舊破敗蕭條。

    晉王府內走了一遭,微微有些汗意,回到元心閣,歇息了一會兒,我道:

    “廣郎,我們晉王府也過於簡樸了,既然這些大殿都空着,不如由臣妾稍事修整如何還有這後花園,雜草叢生,倒像是座空宅了。”我小心察探着他的表情,心中唯恐他嫌我過於奢侈,遂又加了句,“臣妾不會大興土木,靡費財資的,只要稍加打掃修葺,使殿無污垢,可以容人,花園也就植些普通花草。”

    楊廣挽住我的手,爽朗笑道:

    “愛妃真是賢淑,怪不得連母后都對你讚不絕口,非是孤不肯修整王府,只是軍務繁忙,實是難以抽出空閒,如今有此賢內助,孤大可放心了。只是不可過於勞累哦。”

    我心頭一暖,欣然點頭,偎依在楊廣的胸前看房檐下的燕巢,兩隻家燕雌雄相配,兩兩相棲,形影相隨,難怪詩經有云:“燕爾新婚,如兄如弟。”。

    次日是新婚的第三天,照例要去宮中向帝后請安的,一早起來,梳妝完畢,府門口早已備好軟轎,我與楊廣相攜登入轎中,直往皇宮而去。

    雖說我在宮中四年,與皇后早已熟捻,但今日回宮,心中仍是有些忐忑,初爲人媳,首次拜見公婆,難免有些羞澀。

    一路之上,楊廣並不言語,一隻暖掌一直與我的手指相

    扣,眉目之間,情意濃濃。

    落轎之後,悅心扶我下來,我沒帶陳婤,一則不想讓她與楊廣過於親近,儘量支開她,那日在求雨臺的事情一直梗在我的心間,只是如今楊廣待我這般情深意重,興許是我多疑了。

    二則悅心本是皇后身邊出來的人,帶她來拜見皇后,大約更得皇后的心。

    仁壽宮內,我與楊廣對着帝后行三拜九叩大禮,

    “兒媳參見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兒媳參見皇后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帝擡了擡手,呵呵笑道:

    “平身賜座”

    “是”我與楊廣起身,分別於下首左邊落座。

    “纖兒,這幾日在晉王府過得可習慣”皇后慈笑問道。

    “回稟皇后娘娘,兒媳一切安好。”我恭敬回道。

    “纖丫頭還不改嘴麼”皇后樂呵呵道。

    我紅了下臉,隨即大大方方喚道:

    “是,父皇,母后。”

    帝后微笑點頭,甚是滿意。當下閒聊了一會兒,便已至午膳時分,帝后賜宴,我與楊廣陪帝后一起用膳,倒也其樂融融。

    膳畢,皇帝因有國事相商,傳了楊廣一同前去御書房伴駕,我便陪了皇后回永安宮。

    “廣兒一心爲國事操勞,難有閒暇,前日大婚,本宮見晉王府竟破敗成那般模樣,真真是委屈你了。”皇后拉着我的手,清涼如露的翠玉護甲在我手背上輕柔的敲了兩下,言道。

    “能跟隨在晉王殿下身邊,兒媳不曾有半分委屈。”我忙回道。

    皇后鬆開我的手,伸手取過一盞茶,呷了一口,欣慰的看着我,道:

    “是個好孩子,以後若是廣兒有什麼不周之處,你儘管告訴本宮,本宮自於你做主。只是他向來只顧着忙軍國政事,衣食起居倒要煩你體貼了。”

    “侍候晉王殿下,兒媳自當盡心盡力,絕不會因一些微末小事煩擾了殿下。”我仍舊恭恭敬敬回道,說到底,愛子莫若母,皇后這番話也是在試探我,唯恐楊廣政務繁忙冷落了我,我會心生怨懟。

    雖則皇后憐我,但到底是一國之母,凡事自然以大體爲重,她如此委婉的訓誡,已是給了我最大的恩寵了。

    有宮人來報,說是有命婦前來拜見皇后,我見皇后事務繁忙,於是主動請辭,道:

    “母后有事,兒媳先退下了。”

    “也好,本宮不得閒,廣兒還在你父皇那,你且到處走走,等他一起回府吧。”皇后言道。

    “是。”我聽命退下,離開永安宮。

    考慮到楊廣隨時會走,我不敢往別處去,只在金麟池附近逗留,此時正值春末夏初,金麟池一碧如洗,綠意盎然,映入眼簾的,是遍池碩大的荷葉,微有幾個尖尖的粉荷蓓蕾從綠葉中鑽同,嬌俏如婷婷少女。

    我倚欄迎風,一邊取了些魚餌逗弄池中一羣紅白相間的龍睛金魚,一邊與悅心隨意閒聊。

    “悅心幾時入得宮我瞧着你是個得力的,想來也是宮中的老人了吧”

    “奴婢自八歲入宮,負責永安宮的灑掃事宜,如今已在宮中呆了十個年頭了,若非皇后娘娘提攜,得以侍奉王妃,怕是還在做些粗笨活計呢,這都是沾了王妃的福氣。”悅心低眉順目,言語雖有奉承之意,然卻不卑不亢,十分得體。

    永安宮一個負責灑掃的宮女都如此了得,可見皇后治下有方,身邊的人自然個個都是精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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