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此刻的陳婤妖嬈豔麗,但看在我的眼裏,卻如有一根軟刺哽於喉間,我本待她如姐妹,以前所捕捉的一點細節,我只當是自己多疑,然而此刻,她雖中規中矩,以婢女身份侍候在跟前,但她今日反常的裝扮令我心中疑雲大起,莫非她真的存了這般心思

    當着楊廣的面,我也不好發作,仍舊強打起笑顏,但心情卻是懨懨的不舒服,晚膳亦味同嚼蠟,再也沒了胃口。

    偷偷打量楊廣,見他若無其事的用膳,並未多看陳婤半眼,心中稍稍安定,只要楊廣不爲所動,即便陳婤有此心思,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心下暗自尋思,該尋個人家早早把陳婤打發出去爲妙。有了這個心結,我與陳婤便漸漸疏遠了。

    疑心影響了我與陳婤的關係,而悅心卻又是皇后身邊過來的人,焉知不是皇后留在我身邊的釘子我終究對她心存芥蒂。婆婆年歲大,狗兒又不甚懂女兒家的心思,偌大的王府,竟尋不到可以排憂解悶的人。

    如此,又過了一月,這一日,細雨如絲,打在我精心培植的花草嫩葉上,如同美人腮下的點點珠淚。楊廣已有數日未回府,每日總打發了貼身的小廝回來稟報。雖我心中明白他政務纏身,但心中的思念仍舊如這細雨般綿綿依依,像是沒個盡頭。

    我獨自倚在元心閣樓上的觀雨欄邊,逐字閱讀麗君的來信,從她的字裏,可以看出,婚後倒算圓滿。

    我隨即修書一封,許是雨天心情鬱郁,寫出來的字也帶着些寂寞的味道。

    過幾日進宮,皇后正臥在榻上小寐,我施了禮過去,看她面色不大好,大概是操勞所致,遂支退宮女,親自立於榻側,爲皇后按揉額頭。昔年在鄉下時,舅母身體不好,常有頭痛的症狀,我皆是如此幫她按揉的。

    “纖兒的手法果真是那些個下人們所不能比的,你這一揉,本宮舒坦多了。”片刻之後,皇后淡淡讚道。

    我嘻笑一聲,道:

    “母后大概是想裁減宮人,省些開支吧兒媳來侍候,又不要月銀,當真是划算呢。”

    皇后亦被我逗樂,輕笑着搖搖頭,道:

    “好個貧嘴的丫頭不過這話倒是說到本宮的心坎上了。唉,如今爲平四海,連年征戰,國庫已是入不敷出,陛下也正爲這事犯愁,欲要提高賦稅,但又擔心百姓稅負太重,無以爲生。”

    前幾日,楊廣回府,我偶然聽到他與手下的人在書房的談話,大約是說軍餉拖了許久,遲遲不能發放,便料定國庫空虛。皇后如此一說,更是證實了我的想法,遂跪拜於地,言道:

    “母后不可纖兒自幼在鄉間長大,深知民間疾苦,在舅舅家的那兩年,幾乎日日食不果腹,若要再加賦稅,怕是百姓難有活路。”

    我想起在鄉間的日子,眸中蓄起薄霧,看在皇后眼裏,更起幾分憐憫。

    “我兒快起,真真是可憐的孩子。”皇后起身,虛扶我一把。

    “言之有理,若要強行徵收,怕是會激起民變,且今年蝗災嚴重,百姓本已不堪負荷。”聽到這個聲音,我心內陡得一驚,竟是皇帝走了進來。

    我忙不迭施禮,皇后也欠了欠身,言道:

    “陛下也不令人通報一聲,也不怕嚇煞了纖兒。”

    “呵呵,朕聽說皇后身體有恙,特趕來看看,沒料想正巧在門口聽到你們婆媳的談話。”皇帝笑了一聲,近前探了探了皇后的額頭,道,“沒有起熱就好。”

    見帝后狀似親暱,我慌忙低頭。皇后推了一把皇帝,面起紅暈,言道:

    “陛下真不識禮數,兒媳還在跟前呢。”

    皇帝大咧咧一笑,道:

    “又不是外人。”<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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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見狀忙施了一禮,道:

    “父皇,母后,兒媳退下了。”正欲退走,皇帝言道:

    “不必,朕就是來看一眼,皇后沒事,朕這就要走,還有一堆的奏摺要批。”言畢,又大踏步走了出去。

    望着皇帝離去的背影,一向威嚴的皇后,目光中充滿了柔和,甚至臉上還起了淡淡的紅暈。人人皆知,帝后恩愛無比,皇帝亦曾許下“誓無異生之子”的承諾,只我心中有些嘀咕,若說無異生之子,那麗君又是怎麼回事

    見我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立在地上若有所思,皇后招了招手,讓我近前坐下。隨後又對盈袖言道:

    “陛下日理萬機,當真是辛苦之至,你吩咐下去,命人送碗冰鎮酸梅湯過去給陛下解解暑,這天兒也越發的悶燥了。”

    盈袖應了聲,正準備出去,皇后又道:

    “記得讓人多放些冰糖,去去酸氣,太酸了皇帝不喜。”言語之中,盡是關切,大到國家政務,小到衣食起居,凡是皇帝的事,皇后必親歷親爲,以前我還曾懷疑皇后與皇帝是在人前做戲,故意表演的伉儷情深,如今看來,倒是當時的我年少無知了,換作是楊廣,我何嘗不是如此心心念念,唯恐有半分不周之處

    盈袖去了永安宮的小廚房,皇后斜臥在榻上,眉頭緊鎖,我料想她定是爲國庫空虛發愁,於是走過去,輕輕爲她捶腿,口中言道:

    “母后,晉王府裏有些個宮女年齡也不小了,且殿下不常回府,她們閒着也是閒着,兒媳瞧着,倒不如早些打發了出去,也好省下一筆開支,晉王殿下亦整日爲軍餉一事爲難。”

    “你那府中統共才幾個能使喚的人哪就能省出了閒人來國庫雖空,但還不至於缺這點銀子,就算要打發人,也得先從宮裏着手。”皇后口中雖有薄責,但看着我的眼神卻是十分讚賞。

    我略略點頭,回道:

    “兒媳省得,即便是把晉王府整個賣掉,也未必能及得上軍餉的九牛之一毛,但積少成多,如若大隋的官宦商賈,豪紳大戶,皆能做如此想法,何愁國家不安定”

    皇后微微點頭,目中贊意更深,面掛一絲微笑,言道:

    “纖兒倒是個有見識的,看來本宮這個國母必得先做表率了,明個兒就叫人把宮女的名冊遞來。”

    我見皇后贊同我的想法,又道:

    “別的倒好說,配個小廝便罷,只這陳婤,雖說是婢女,但她畢竟出身公主,若是隨便打發了,倒覺委屈了。”想到陳婤,心中未免有些愧意,只因我的猜測,就把她隨便打發了的話,我也會內心不安的,畢竟她跟我這幾年,一直情同姐妹,亦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今天與皇后說的這些話,本意並不完全是爲了節省開支,一則我是想找個打發陳婤的藉口,二則亦能討皇后的歡心,三則若是楊廣知道了的話,也必定會贊同。

    皇后皺了皺眉,道:

    “亡國之奴,哪裏還配稱公主既然纖兒有意疼她,母后也不便多言,你的人你自己做主便罷。”

    我應了一聲,心中暗自盤算,若能嫁個有些官職的,倒也不枉她跟我一場。

    正閒聊間,有人通報,說是太子妃來了。

    皇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言道:

    “教她進來吧。”

    太子妃今日穿一件豔紅羽紗長衣,五彩雲意紗羅長裙逶迤拖地,滿頭一色的嵌寶金飾,就連步搖上的珠飾亦是金光閃閃,奪人眼目,走起路來婷婷嫋嫋,釵環隨之作響,好個金尊玉貴。

    如此華貴的打扮與一身素淨的我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皇后見她欠身請安,眉頭微蹙,有些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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