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晴好,憂草自打來了晉王府,還沒有出去過,央求了我半日,要出去逛逛,想她以前,就是草原上的小野馬,如今來了大隋,倒如籠中鳥了,定是十分憋悶,我當初從鄉下初入皇宮時,也是這般耐不住的。

    我亦多日不曾出門,於是簡裝微服,掩上面紗,帶了幾個人出府。

    承恩街上,店鋪林立,各種雜耍地攤隨處可見,吆喝聲此起彼伏,亦有舞獅踩高蹺的,熙熙攘攘,熱鬧得緊。

    見慣了空曠的大草原,憂草看到什麼都是新奇無比,我也就隨了她的性,賞她些碎銀,任她玩個夠,只吩咐了狗兒看好她,別惹出什麼事來。

    悅心與陳婤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唯恐我有什麼閃失。

    “難得出來一次,你們兩個也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玩意兒,又沒人會認出我來,你們還怕我被人拐了去不成”我對她二人言道。

    兩人不肯,陳婤言道:

    “奴婢沒有什麼中意的玩意兒,陪着夫人看看便好。”

    悅心倒是挑了幾樣針線花樣,只是不肯走遠,如此閒逛了一陣,便來到了京城最大的布莊錦霞布莊。

    錦霞布莊在京城內頗負名氣,據說店主錦霞是位雙十年華的女子,不僅美貌,且才華橫溢,寫得一手妙聯,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在門口掛上半幅對子,能對得出下聯者,均贈緞布一匹。

    今日恰逢十五,布莊門口聚集了一羣看熱鬧的男男女女,也有幾個富家公子哥擠在人羣中,他們自然是不稀罕一匹緞布的,只因這位錦霞姑娘至今雲英未嫁,大多數文人雅士,富家公子都是爲了一睹芳容而來,且都懷着能通過對對子贏得姑娘芳心的想法。

    這是我第一次來錦霞布莊,本意爲買布而來,如今正好趕上了這場熱鬧,自然也是要瞧瞧的,於是帶了陳婤與悅心擠了進去。

    布莊東側掛着一條豎起的條幅,紅底黑字,用幾根絲線繫着,從閣樓垂下,懸於空中,下墜兩塊翠玉,即便有微風,也是紋絲不動。兩個青衣小婢立在橫幅左右,一人手託筆墨,另一人手託一條空白條幅。

    只見一個秀才模樣的人正搖頭晃腦的念着對聯:

    “新月如弓,殘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這位錦霞姑娘倒是頗有氣度啊,對聯寫得惟妙惟肖,既有女子細膩的觀察力,又胸懷丘壑,勝似男兒,果真是集俠骨柔腸於一人啊。如此,我倒要見識一下了。

    “錦霞布莊”的招牌在陽光下閃着金光,晃人眼目,門口的人越聚越多,都在議論紛紛。

    這位說:“您猜這次會不會有人對得上錦霞姑娘的對子”

    那位道:“我看玄,已經連着三個月都不見布莊送出一匹布了,錦霞姑娘的對子越來越難對了。”

    還有一個膀大腰圓的胖子,滿身綾羅,紫金束冠,玉帶嵌金,就連十指之上,亦滿戴金玉扳指,雖說一身華貴的打扮,卻充滿了銅臭氣息,令人不喜。

    此刻他正怒斥着他面前的幾個秀才模樣的人:

    “本公子花大價錢請你們來幹什麼的連一個女人的對聯都對不上還敢說讀書萬卷對不上,把本公子的銀子都給吐出來”

    我心內暗笑,請了幾個秀才來假手,即便是對得上對子,也不過得一匹布而已,這等粗鄙之人,想來錦霞姑娘亦是不會看上半眼的。

    見我偷笑,悅心問道:

    “莫非夫人能對得出”

    我略略點頭,微笑不語,走上前去,從青衣小婢手裏,取過筆墨,徐徐寫道:

    “朝霞似錦,晚霞似錦,東川錦,西川錦。”

    小婢拿了我的對聯轉身進了布莊,稍頃,便有人把我寫的對子掛在布莊的另一側,與錦霞的對子遙相對應,青衣小婢高聲宣佈:

    “這位夫人對上了我家姑娘的對子,贈緞布一匹”

    人羣之中發出一陣唏噓,有羨慕,有讚歎,有不甘,亦有那個富家公子的怒罵。

    “這對子真是絕了,不僅工整,有意境,更是嵌了錦霞姑娘的閨名進去”人羣中有一人言道。

    “是啊是啊,瞧那一幫秀才,竟還不如一個女子,真是可笑,哈哈”另一人回道。

    青衣小婢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言道:“我家姑娘請夫人閣樓一聚。”

    我緩步走入布莊,身後傳來一陣嘆息之聲,隨後人羣便漸漸散去。

    布莊的生意極好,幾個青衣小婢與掌櫃正招呼着一些看似富家的小姐或是夫人模樣的人,我把陳婤與悅心留在一樓選布料,獨自隨了青衣小婢上閣樓。

    閣樓之上,空闊幽香,與樓下的氣氛孑然不同,青衣小婢把我引上樓來,便下去了,我獨自走來,只見房內窗前,燃着一柱清香,嫋嫋白煙之中,一藍衣女子正側對着我,皓腕婉轉,纖指輕撫瑤琴,獨自彈奏。

    縱然是側面,我亦能看出她眉目之間的寧靜與恬淡,三分冷傲,七分婉約,有如幽谷之蘭,無人自香,孤芳自賞。

    “夫人請坐。”錦霞言道,手中卻未有半分滯留,依舊挑動十指,繼續彈奏。

    這是一曲出水蓮,樂曲不長,風格淡雅,曲調緩和,我靜坐於軟墊之上,閉目緩神靜聽,仿若眼前出現在了一片池水,不似金麟池的華貴大氣,亦不似皓清池的精緻典雅,而是鄉間野外,碧草連天,偶有農人牧童,穿行其間,池水之中,偶有幾株野生的蓮花,妖嬈鑽出水面,潔白勝雪,卻無半分於泥沾染。

    一曲終了,錦霞起身,把起一盞精巧茶壺,親手爲我奉上茶水,盈盈淺笑,道:

    “錦霞怠慢了夫人了。”

    “無妨,聽姑娘一曲,也不枉我來此一遭。”我微品一口清茶,餘香流溢肺腑。

    “夫人不像是爲了一匹緞布而對錦霞的對子的。”錦霞眉蹙遠山,明眸剪秋,微微打量我幾眼,言道。

    我淡淡一笑,放下茶盅,言道:

    “我本是爲買布而來,湊巧而已。”

    錦霞一襲藍衣,輕紗隨着窗外吹來的微風緩緩擺動,飄逸如仙,走起路來更是嫺雅動人,除了明眸中微微透出的精銳神色之外,再無一分商人應有的氣色。

    “哦本店布有數千匹,只不知哪一匹有幸入了夫人的眼呢”錦霞坐於我對面,輕撣香灰,滿頭青絲不着簪釵,只用一根蘭色絲線將傾瀉的髮絲挽住,垂於身側,清新脫俗,更有一份閒逸。

    難怪門口會有那麼多公子哥想要見她一面,只那一份淡雅的氣質便可傾倒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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