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爲上次的信裏寫滿了愁緒,麗君這次的信回得很快,隨信一起來的,還有一位約莫十歲左右的突厥小姑娘,名喚憂草。麗君說,憂草活潑可愛,一定會給我單調的生活帶來樂趣。

    初見憂草時,她着一身綠色的異族服裝,綠色的靴子,那是一種能夠散發出草原氣息的綠,湛藍的雙瞳,烏黑的頭髮辮成一個個小麻花辮,披散在肩上,綠如草莖的頭繩,鷹狀的骨質耳墜,以及長期在陽光照耀下長成的白裏透紅的小臉,看着是那麼的討喜,總想伸手去觸摸一下。

    突厥來使對憂草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突厥語,她怯怯的走到我的跟前,單手放在胸前,略略彎腰,用蹩腳的漢語說道:

    “尊敬的王妃娘娘,您就像大草原的守護女神一樣尊貴。”

    我咯咯輕笑,挽了她的手,問道:

    “你就是憂草”

    憂草擡起頭,歪着腦袋仰望着我,眼神裏的怯意漸漸淡去,表情頃刻間變得歡快如跳動的小溪:

    “娘娘,您笑起來,比娜塔亞還要美麗動人。”

    “哦娜塔亞是誰啊”我拉了她的手,緩步朝後花園走去。

    憂草聽我問到娜塔亞,表情變得神往起來,仰着小臉,用極其崇拜的語氣喃喃道:

    “娜塔亞是大草原的聖女,是女神的化身”

    我輕笑,在宮中我看過許多有關異族人的典籍,每個民族都有他們信仰的神靈,就如同我朝人民大多信佛一般,大約娜塔亞就是突厥大草原的神靈吧。

    “憂草的漢話是誰教的”我隨意問道,心中猜測定是麗君教的。

    “是娜塔亞教的。”憂草仍舊沉浸在懷念娜塔亞的神色中。

    哦如此說來,娜塔亞並非我所想像的神靈,而是活生生的人囉能令天真爛漫的憂草掛在嘴邊的人,定是不簡單的吧但轉念一想,小孩子是最容易崇拜人的,尤其是對一些能教她東西的人,比如兒女幼時最崇拜的一定是自己的父母。

    憂草的確活潑可愛,不過半日時間,就沒有了初來異國的膽怯與陌生感,很快融入了晉王府的生活。

    她頑皮可愛,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去花園捕蝶,去樹梢掏鳥,偷穿其它宮女的衣服,經常被婆婆逮到一頓教訓,每當這時,她都會用一副可憐兮兮的雙眸眼巴巴看着我,我則不願意對她多加苛責,這纔是她的真性情,如果調教的如其它宮女般一板一眼,還有什麼樂趣

    而婆婆總是無奈的嘆道:

    “這丫頭在身邊,遲早得闖禍。”

    如此,幾日下來,憂草也只是學會了最基本的一點禮儀,漢話卻是越說越流利了。

    一日閒暇,攜了陳婤去看後花園,每日精心培育這些花草,至今尚未看到花開,不免有些心急,晨起時聽悅心說了句芍藥抽了骨朵呢,忍不住緊着過來瞧瞧。

    轉過迴廊,遙遙看到滿園的新綠,花草勃勃成長,生機盎然,繞過幾個小花圃,走上鵝卵石鋪就的花間小道,幾丈地外,正是芍藥圃,碧如翠玉的綠葉間,幾枝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傲然挺立,透出一抹淡淡的緋紅,周圍偶有蝶蜂,似是趕着來湊熱鬧。

    “咦”我與陳婤同時驚愕出聲,滿園的青翠之中,正有一碧衣女子緩緩向芍藥圃而來,輕盈的腳步邊走邊跳着一種很奇異的舞蹈,敏捷的步伐,苗條靈動的身形,華麗如孔雀開屏般的旋轉,充滿朝氣的面龐,不是憂草又能是誰

    只以爲她是個頑皮的孩子,卻不曾想,她竟能舞出如此美麗的舞蹈。

    我與陳婤雙雙怔住,只看着憂草越來越近的靠近芍藥圃,忽爾體態婀娜,妖嬈如綠蝶,忽爾輕靈如雀,躍入空中,幾個迴旋,玲瓏嬌軀急轉,便如幼馬疾馳,帶着一絲草原的粗獷氣息,周圍的綠葉均隨着她帶起的風聲輕輕擺出一片碧波,瞬間,憂草已至跟前。

    “憂草參見王妃娘娘”

    我看她俏臉微紅,跳了半日舞卻面不改色心不跳,可見必是常作此舞的,不由問道:

    “憂草舞得真好,是誰教你的”

    “是娜塔亞教的,不過憂草舞得尚不及娜塔亞一兩成。”娜塔亞,又是娜塔亞,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憂草之舞已是美極,卻不及她的一兩成。

    憂草粉撲撲的小臉綻出如花的笑顏,卻又忽然笑容盡散,目中微微蓄起淚意,幽幽道:

    “這花就要開了呢,在我們大草原,這種花叫做離草,極難存活,據說都是大隋皇帝賞賜給大草原的,只是到了草原就會死去。”

    離草,名字取得極好,芍藥本適合在溼潤的條件下生長,離開故鄉去北漠,自然難以存活。看來,憂草是想念大草原了呢。

    “憂草再跳幾段大草原的舞蹈好不好”我牽了她的手,緩步朝芭蕉亭走去。

    憂草眸中的思鄉之意漸漸淡去,如孩童喜賣弄般,在亭內舞得不亦樂乎,腳踝上繫着的銀鈴在肢體翻飛時,發出悅耳的“叮叮”聲。連帶着陳婤也情不自禁的跟着舞了起來。

    而我的心中,卻已漸漸有了主意,下個月便是皇后的壽誕,加緊排練,尚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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