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有心力,必願守護他一生,但前路艱險,若連這點苦痛與挫折都承受不起,他又如何面對將來的風風雨雨

    如此訓練多日,昭兒終於可以搖搖晃晃的走路了,雖不平穩,但他紅撲撲的小臉上卻溢滿了興奮,在明媚的陽光下,他從一丈地外口中含混不清的喚着母妃,搖擺不定的朝我的懷中撲來,我將面頰緊貼在他稚嫩的小臉上,心內涌起一股巨大的幸福,卻也夾雜着一絲酸澀,我的孩兒,註定要比民間的幼子多受些苦楚。

    九月九日這天,秋意已漸蕭瑟,我精心培植的幾盆金菊傲然開放,前些日子釀的菊花酒也香氣襲人,心內大悅,遂帶了花與酒去宮中拜見皇后。

    到了永安宮,我牽了昭兒的小手朝內殿走去,自從昭兒學會了走路,總是堅持自己走,很少再要人抱。

    皇后見我帶了昭兒來,滿面歡喜,把昭兒攏於懷中,又吩咐了盈袖去拿果子。只是她如此歡欣,亦遮不住她滿面的病容,我問道:

    “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唉,老毛病了,天一變涼,總會這樣,明年春上,就自然會好。”皇后言道。

    “這可也不是個法子,若是御醫們總也瞧不出來,不如張榜招賢,說不定真能招到名醫,妙手回春呢。”我道。

    “算了,這把老骨頭了,就不給皇上添麻煩了,也算不得是甚麼惡疾,每日喫着藥倒也無礙。”皇后言道。

    昭兒拿了果子,笑嘻嘻的往皇后嘴裏塞,皇后笑得合不攏嘴,言道:

    “昭兒到底孝順,有了喫的儘想着皇祖母。”

    我笑一笑,言道:

    “昭兒有幸得母后垂愛,也是他的福氣。”其它皇子們庶出的皇孫也有幾個,只是皇后不待見庶出之子,所以他們也甚少進宮來招皇后煩。

    皇后向來用膳極少,只是因爲心疼昭兒,今日竟多用了幾塊點心,連盈袖也笑着說:

    “太子妃殿下該多帶小王子進宮陪伴,娘娘可甚少如此開心呢。”

    “正是了。”我應道。

    過了片刻,皇后嗅了嗅,問道:

    “本宮似乎聞到菊花酒的味道了”

    我忙起身,喚了狗兒將酒與花搬進來,笑道:

    “看兒媳這記性,只顧着說話,竟把要孝敬給母后的東西給忘了,這菊花是兒媳親手培植,酒也是兒媳親手釀製,孝敬來給母后賞玩吧。”

    皇后笑吟吟令人收了東西,讚道:

    “還是纖兒最孝順,今日天氣不錯,本宮也該起來走動走動,再賴在榻上,怕是就起不來了。”

    於是簡單梳洗一下,扶了盈袖出門,我亦牽了昭兒陪在身側。

    御花園萬花凋謝,落葉紛紛,負責灑掃的宮女正在清理道上的積葉,見此情景,皇后感慨萬端,口中念道:

    “秋蕭蕭兮葉歸根,人亦隨風去。”語氣之中竟滿含淒涼,我心中一鬱,將昭兒的小手交到皇后手中,言道:

    “母后何出這般感慨須知秋後是冬,冬來春又至,母后正值盛年,怎會爲了幾片落葉傷懷”

    皇后淡淡一笑,眸中有乾涸的涼薄之色,一陣風吹來,皇后連連咳嗽,我與盈袖忙扶了她捶肩,稍頃,咳嗽止住了,我道:

    “母后,外頭風大,咱們回吧。”

    攙了皇后往回走,一個眼錯,竟遠遠瞧見一身明黃的皇帝正在迎風亭中,身側還立着一個粉色宮裝女子,看樣子,相談甚歡,我心內大驚,急忙朝盈袖使了個眼色,微微側身,擋住皇后的視線。

    但還是遲了一步,皇后已經瞧見。

    “亭子裏的可是皇上”皇后臉色瞬間陰沉,目放怒

    光。

    我不得已只好讓開身子,看着皇帝在迎風亭中龍袍隨風擺動,那名宮女的粉紅羅衫亦隨風吹動,兩人靠得極近,明黃與粉紅兩色衣衫糾纏在一起,彷彿兩隻纏繞在一起的巨大蝴蝶,奪人眼目,翩然欲飛。由於是側面,皇帝並未看到我們。

    皇后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推開了我與盈袖,甩開一衆隨從,徑直朝迎風亭大步走去。

    盈袖急得小跑着去追,我把昭兒交到瑞彩手中,亦追了過去。

    “皇上”皇后來到迎風亭,喚了一聲,目中隱有淚意。

    皇帝瞧見是皇后來了,面色一怔,急忙過來扶了一把,言道:

    “愛後體弱,怎麼出來了着涼了可如何是好盈袖,你就是這麼侍候皇后的嗎”皇帝轉而訓斥了一句隨後而來的盈袖。

    “不關盈袖的事,是臣妾要出來的,如果不出來,又怎會瞧見如此情景”皇后語帶嘲諷,不滿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向來敬重皇后,自然也不會在此時大動干戈,但面上也有些掛不住,言道:

    “皇后多心了。”

    皇后喘了口氣,怒視着跪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的宮女,喝道:

    “哪來的下作小蹄子竟敢狐媚惑主擡起頭來”

    那宮女顫微微擡頭,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滿眼淚水盈於睫上,一張俏臉嚇得煞白,嘴脣有些發抖,但模樣甚是標緻。

    “果然生得一幅狐媚相。皇上,不是臣妾善妒,目中不容人,宮中妃嬪衆多,都是中規中矩之人,哪就由得這般下作的小蹄子來媚惑皇上了”皇后臉色有些蒼白,因怒氣而變得有些猙獰,皇帝面色訕訕,並未言語。

    皇后轉而斥問道,“你是哪來的賤婢,到底安的什麼心”

    “奴,奴婢映雁,是,是御花園的灑掃宮女,奴婢只是,只是撿到了皇上丟的玉佩,過來還,還給皇上的。”映雁渾身發顫,舉起手中一塊雕龍翠玉,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淚珠滾滾而下,可憐兮兮的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目中微露憐憫之色,卻也不敢求情,只好轉過頭去不看她,他是曉得皇后的厲害的,此刻他越是求情,怕是這個叫映雁的小宮女下場就會越慘。

    “哦”皇后目光一凜,已瞥見皇帝眼中的憐憫,更是怒火中燒,言道:“怎知不是偷了東西來諂媚皇上的來人,拖出去亂棍打死”

    映雁面色慘白如紙,雙瞳睜圓,蓄滿了恐懼,驚呼道:

    “皇后娘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見皇后無動於衷,轉而跪行至皇帝腳下,扯住皇帝的衣角,泣道:

    “皇上救命啊”

    皇帝面色微怒,盯着皇后,言道:

    “朕是把後宮全權交給皇后處理,可是皇后也不至於不分青紅皁白就要人性命吧”

    皇后冷眼看着皇帝,目中微戚,口中道:

    “皇上心疼了既然是皇帝求情,臣妾又怎敢不給面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掌嘴一百,罰去苦刑司吧。”

    皇帝嘴動了動,卻也沒再說話,依照皇后歷來治宮的狠辣,能從她手中留得一命,已算不錯,遂冷哼一聲,揚長而去,只餘怒意滿胸的皇后,與臥在地上嚇得花容失色的映雁。

    見得皇帝走遠,皇后身子微微一晃,竟如秋風中的落葉,搖擺不定,緩緩倒去,盈袖眼尖手快,急忙扶住,焦急喚道:

    “娘娘,娘娘”

    我亦扶住皇后,勸道:

    “母后犯不着跟這些賤婢動氣,鳳體要緊。”

    皇后面色蒼白,雙目微閉,渾身軟綿無力,忽然“噗”的一聲,竟噴出一口鮮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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