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驚,忙用手絹擦拭,但皇后已經瞧見,面色更加悽慘,嘴角浮起一絲慘笑,聲若浮雲:

    “扶我回宮。”

    永安宮,御醫們齊齊趕來,皇后卻已昏迷不醒。皇帝方纔忿然離去,去請他的小太監還未回來,我焦急的在殿內走來走去,時不時追問御醫:

    “皇后娘娘如何了”

    衆太醫皆搖頭垂嘆,恐怕已是無力迴天。我將昭兒抱至皇后跟前,忍不住哽咽道:

    “母后,您醒醒昭兒,快喊皇祖母。”

    昭兒小手輕撫皇后的臉,含糊不清的喚着皇祖母。

    不知是不是昭兒的呼喚起了作用,皇后悠悠醒轉,睜眼後伸手摸了摸昭兒的頭,目中盡是慈愛,聲音虛弱無力:

    “好孩子,聽你母妃的話。”

    然後又擡眼對我道:

    “纖兒,母后怕是不行了,母后一去,你父皇必定會有諸多內寵,荒廢社稷,這個你過問不了,母后只求你約束好廣兒,帶好昭兒,廣兒是未來的國君,大隋的希望。”

    我忍淚點頭,心中深深感動,同時也酸楚萬分,爲了大隋,皇后可以說是熬盡心血,到頭來皇帝竟如此對她,據說皇后這一身“舊疾”都是因這幾年皇上總是因色誤政導致,遂勸慰道:

    “母后放寬心,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還有,本宮去後,不得大辦喪事,過於奢糜。”皇后搖頭,自知大限已到。

    說完這一番話,皇后有些氣喘,還想再交待點什麼,卻已渾然無力,欲語而不能,眼角褶皺細密,老淚縱橫,眼睛死死盯着殿門口。

    我心裏明白,她一定是在等皇帝,等那個她愛了一輩子,輔佐了一輩子,臨終卻讓她承受背叛痛苦的丈夫。

    急忙朝盈袖使了個眼色,讓她速速派人再去請皇帝。但是皇后卻急促的喘息起來,我忙叫御醫近前,但只有片刻時候,皇后的喘息驟然停止,御醫滿面哀色,沉痛呼道:

    “皇后娘娘駕薨”

    我淚如泉涌,忍不住伏在皇后身上放聲痛哭起來,這些年,皇后一直把我當女兒看待,從未虧待過我半分,這份恩德我是銘記在心的。

    皇后逝了,雙目仍死死盯着殿門口,但始終沒能等來那抹明黃。我輕輕撫上她的雙目,幫她合上,心中悲痛難言,昭兒似乎懂得生死之別一般,竟也哇哇哭了起來。

    “皇后”皇帝終於來了,卻始終是遲了一步。

    我緩緩站起,並不施禮,直直盯着皇上,幾欲噴出火來,一字一句道:

    “母后已仙逝”

    皇帝愣愣看我一眼,許是他沒想到我會用如此生硬的語氣與他說話,然後幾步近得榻前,握住皇后的手,滿面悲傷,垂首不語。

    我心內生起幾分恨意,若不是今日皇帝在御花園拈花惹草,若不是他一氣之下拂袖而去,皇后至於去得這般快麼

    如此一想,更覺皇帝面上的悲傷全是假的,虛僞說不定他心裏早就盼着皇后逝了他好納新歡呢。

    皇帝看到我怒目而視的眼神,微微有些不自在,我料定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畢竟我是他的兒媳,畢竟皇后的薨逝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一絲愧疚,不知是不是我對他不滿的緣故,總覺他的神情中多了一分無情的解脫。

    “吩咐下去,朕要厚葬皇后,以古今從未有過的禮遇厚葬。”皇帝面現哀色,對身旁的侍從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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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我冷眼看他,從前對他的尊敬此刻已蕩然無存,語氣之中多了一分鄙夷:

    “陛下難道不知皇后娘娘向來反對奢侈糜費麼如果陛下過於奢侈,怕是母后泉下有知,亦會不安的。”

    “這個”皇帝微微愣怔一下,片刻之後,忽然面現一絲惱意,語氣硬梆梆道:

    “朕自有分寸”

    我噤聲不語,默默跪於皇后榻前,直至衆皇子王妃聞訊皆趕到,哭嚎聲一片,或真或假。

    皇后的遺言我終是無法幫她完成,靈柩在宮中的延壽殿誦經超度了七七四十九日後,皇帝用盡一切排場,將皇后風光大葬於皇陵。

    那天,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皇子皇孫,朝廷大臣皆身着素衣孝服,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緩緩前行,家家戶戶門口皆高掛白燈籠,整個大興城都是一片悽慘的白。我跟在靈柩之後,眉頭深鎖,只在心內默唸:母后,您安心的去吧。

    我如此默唸,心內卻更加酸楚,皇后剛滿頭七之日,皇帝便寵幸了那個叫映雁的宮女,並封爲貴人,對於皇后,這簡直是莫大的侮辱與諷刺。

    而我,除了將一腔怒火隱藏於心,又能如何

    雪片在空中化作點點繁密的亂絮,撒在衆人的身上、臉上,由於初入冬,氣溫不甚低,雪片落在臉上時,立刻融成水珠,彷彿晶瑩的淚,只可惜,真有淚者有幾人天助人悲罷了。

    待昭兒能夠清晰的喚一聲“母妃”時,春日的暖陽已照得人愈發的慵懶了。楊廣這些日子鮮少回府,沒了皇后的約束,更加肆無忌憚的流連煙花之地,處處拈花惹草。

    而我,自知多勸無益,反而徒惹傷心,乾脆眼不見爲淨,對他不理不問。婆婆見我每日除了陪伴昭兒的時間外,總是鬱鬱不樂,於是勸道:

    “公主的性子到底倔強了些,太子殿下雖有些出格,但到底年紀輕,公主不該每日對他冷眉冷眼,豈不知柔能克剛翻遍整個大隋恐怕也找不出相貌及得上公主的。”

    我哂笑一聲,心內更覺淒涼,婆婆不會知道,我最在意的其實是他的欺騙。他是未來的皇帝,即便是三宮六妃又有何奇怪我不是獨孤皇后,沒有她的手腕與家勢。

    “婆婆,纖兒覺得如此平淡度日也好。”

    婆婆長嘆一聲,面上的愁雲更甚,徐徐勸道:

    “公主只顧眼下麼太子總歸會有登基爲帝的一日,那時天下唯他獨尊,再用不着藏着掖着,竊玉偷香,即便他要把天下美麗女子皆收入宮中,又有誰能阻得了不僅如此,恐怕天下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搶着要進宮吧。你即便不爲自己着想,也總要想想昭王子,將來後宮若是有其它妃嬪生得兒女,豈不是視昭王子爲眼中刺歷來奪儲篡位,都是血流成河的啊。”

    婆婆說完,目光深邃的看了我一眼,含滿了期盼。

    只要一提到昭兒,我心中總是莫名一動,我又怎會讓他人傷害到我的昭兒遂神色凜然,言道:

    “我必會拼死護着昭兒”

    婆婆依舊嘆息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道:

    “老奴知道娘娘會如此,換作是老奴,也會拼死護着昭王子,可惜有些事情,並非你我能護得了的。老奴在梁宮多年,深知宮中得寵失寵的利害,即便是貴爲皇后,如果不得皇上的意,怕是與冷宮廢妃無異,隨便一人便可踩在頭上,任意作踐。”

    我聞言一驚,只以爲我與楊廣相安無事便好,卻沒想到這一層,世間再棘手的事,恐怕也禁不起枕邊風,我腦中倏忽閃過一個畫面,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臥在楊廣枕畔,給昭兒安上許多莫須有的罪名,軟玉溫香最迷人心志,楊廣一定會深信不疑,那麼,我的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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