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後,曲麻子拎着一隻皮箱匆匆出現,他四處看了看,招手叫道:“黃包車”
車伕拉着車跑過來,啞着嗓子說道:“去哪”
曲麻子:“郵船碼頭。”
車伕放下車把,曲麻子上了車,說道:“快一點,我趕十點鐘的船。”
車伕沒吭聲,拉着車快步疾走。
曲麻子現在也想明白了,保密局的人找上他,一定是那三十支毛瑟手槍出了問題,他只知道肖文虎不在緝私處了,但是並不知道他是共黨。
他心裏思忖着,這次恐怕是要躲上很長一段時間,等到風聲徹底過了,才能回到上海,弄不好三年五載也說不定。
道路越走越偏僻,曲麻子拍了拍車把,說道:“拉車的,你走錯路了吧我去郵船碼頭”
車伕:“走近路。”
“近路”曲麻子疑惑的打量着四周,他在上海居住二十多年,對一些主要道路很熟悉,這條路絕對不可能通向郵船碼頭
曲麻子心裏有些發慌,連聲說道:“停車,停車”
路邊停着一輛黑色轎車,車伕在轎車後面停下,他放下車把,摘下草帽呲牙一笑,說道:“你不讓我停車,也到地方了。”
曲麻子喫驚的看着對方,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是肖、肖”
車伕肖文虎隨手把草帽扔在一邊,說道:“對,是我。咱們交易的時候,你老兄還裝着不認識我,真有你的。”
曲麻子從車上走下來,說道:“肖老弟,這一點還請你諒解,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我也不是故意裝着不認識你。”
肖文虎也不跟他計較,說道:“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曲麻子:“聽說肖老弟不在緝私處幹了,不知道現在在哪高就”
肖文虎:“我也不瞞你,我是在替共產黨做事”
曲麻子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道:“肖老弟,你也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聽見。”
肖文虎笑道:“共產黨又不喫人,至於嚇成這樣嗎”
曲麻子膽戰心驚的回頭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連路燈都沒有,要說肖文虎有心殺他滅口,這地方實在是太適合了。
他迴轉身,立刻發現肖文虎手裏多了一把手槍,咔噠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
曲麻子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聲音帶着哭腔說道:“肖老弟,求求你,別殺我,我好歹也算幫過你,咱們都是混江湖講義氣,可不好就這麼過河拆橋啊。”
肖文虎嘆了口氣,說道:“我本來確實想殺你,可是你運氣好,有人要放你一條生路。”
曲麻子驚喜的說道:“謝謝,謝謝。”
肖文虎:“走吧,我送你出城。”
曲麻子站起身,說道:“我船票都買好了,就不麻煩肖老弟。”
肖文虎:“船票撕了吧。”
“爲、爲什麼”
“爲什麼你販賣槍械,本身就是重罪,而且把槍賣給我們共產黨,更是罪上加罪犯了這麼大的事,你以爲保密局能讓你輕輕鬆鬆離開上海”
“你的意思是說我被通緝了”
“那倒沒有。不過,保密局的人已經在碼頭車站佈下眼線,只要你一出現,立刻就會被逮捕”
“啊這可怎麼辦”
“我剛剛不是說了嘛,跟我走,我會把你安全送出城上車吧”
況且,看肖文虎這意思,自己不聽他的也不行。左右是沒辦法,無奈之下,曲麻子只好提着皮箱上了那輛轎車。
車燈亮起,轎車緩緩向前駛去。
曲麻子緊緊抱着皮箱,一刻也不敢撒手,箱子裏是他這些年攢的全部家當,一旦要是有什麼閃失,就等於白乾了二十幾年。
“肖老弟,你們打算送我去哪”
“香港。”
“那麼遠”
肖文虎看了一眼那隻皮箱,說道:“怎麼,你還想回來上海哦,我明白了,你還惦記着你那個女人”
曲麻子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不不不,我和她只是搭夥過日子,各有所需,各有所需。”
“既然是這樣,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你手裏有錢,去哪兒還缺女人嗎”
“你說的對,去香港也不錯。說實話,幹我們這一行,整天提心吊膽,我也真是幹夠了”
曲麻子唯唯諾諾的隨聲附和着,他其實原本打算去蘇中,那是他的老家,剛好趕上這件事,準備回去多住一段時間。
可是從目前情況來看,蘇中家裏恐怕也不安全,保密局只要打一個電話,就會有人上門去抓自己。
轎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停靠在外灘一處荒涼的港灣,這裏是偷渡者經常走的路線。
肖文虎推門下了車,四處看了看,回身說道:“下來吧,過一會就有船來接你。”
現在已經進入十月下旬,曲麻子站在岸邊,望着黑黢黢的江面,黃浦江上陣陣微風吹過,讓人感到絲絲寒意。
樹木搭建的一處簡易碼頭,大約有十幾米長,一直延伸到江裏。
肖文虎:“你站在碼頭上,好讓他們看到你。”
曲麻子拎着皮箱,邁步走到碼頭,四周除了湍流不息的江水聲,再無任何聲響。
肖文虎掏出手槍背在身後,說道:“曲麻子,把皮箱放下。”
曲麻子不解的問道:“爲什麼”
肖文虎:“讓你放下你就放下,完了我再告訴你爲什麼。”
曲麻子遲疑着放下皮箱,他剛站直了身體,“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前胸,他晃了兩晃,撲倒在橋面上。
肖文虎拎着槍快步走了過去,一腳將曲麻子踢入黃浦江,然後拎起皮箱回到岸上。
他拉開車門坐進去,吩咐道:“開車”
司機是李德康,因爲身份暴露,馮一凡索性把他也編入佘山游擊隊,他的文化水平高,可以臨時充當政委的角色。
李德康驚訝的說道:“肖隊長,上級的命令是送曲麻子離開上海,你怎麼把他殺了”
肖文虎淡淡的說道:“我的上級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婦人之仁像曲麻子這種人,你還能指望他保守祕密嗎只有除掉他,才能永絕後患”
李德康皺着眉說道:“我們這樣公然違抗命令,是要受到紀律處分的”
肖文虎打開皮箱,指着箱子裏的金條和銀元,說道:“組織上最缺的就是這些東西,這麼多的錢能辦好多事,幹嘛要讓一個黑市商人拿走受處分我來背,跟你沒關係”
李德康是他的部下,也不能再深說什麼,只好開車離開了外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