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我的思緒重新回到了山東省松河縣招河鎮趙家村化名,那是生我養我的故鄉。

    我的父母,都是樸實的農民四年了,不知道家鄉變成什麼樣子,還有我的親人,我的父母,他們是否依然如故,白髮是否也添了幾根根

    有一種酸楚悄然而生,我的眼睛竟然多了幾分溼潤。這是一種激動、歉意並存的感覺,久違的故鄉,永遠是遊子們心中無法忘記的根啊。那裏有咆哮奔騰的黃河;那裏有我最親最可愛的父老鄉親

    我在對故鄉對親人的回憶中久久沉醉,火車咔嚓咔嚓的聲音,推動着思念,一步一步臨近,我期盼着火車快點兒,再快點兒

    坐在我身邊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人長的挺利索挺精神,但就是嘴巴閒不住,一路上比劃着衝周圍的乘客們講述自己去北京的經歷他的嗓門兒特大,我幾次想提醒他小聲點兒,但還是忍住了。

    列車仍然在前行,小夥子的炫耀也越來越富激情,從他的話裏可以聽得出,他竟然和我是同鄉,一個縣的,叫孫桂泉,是松河縣公安局的一名年輕公安,今年10月份被派遣到北京協同處理一起特大的山東籍羣衆集體上訪事件,在此期間,孫桂泉見識了很多平時根本無法接觸到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便成了他吹噓的資本,什麼他見到北京哪位政府高官了;什麼他去頤和園免費逛了一圈兒等等,炫耀間,唾沫橫飛,鄰座的乘客倒也聽的津津有味兒。

    或許是吹噓的累了,孫桂泉喝了幾口礦泉水,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搭話道:“喂,兄弟,你在北京做什麼,打工嗎”

    我敷衍道:“我在北京當兵,回來探親呢”

    孫桂泉追問:“當兵的啊,哈哈,家是哪兒的,聽你口音好像是山東的吧”

    我點頭道:“山東松河”

    孫桂泉馬上伸出右手,表情誇張地道:“老鄉啊,老鄉”

    我伸手跟他一握,卻不想跟他攀什麼關係。他看起來跟我年紀相仿,但是身上卻藏着太多的盛氣和傲慢,行事太過於高調,心裏藏不住話。

    但孫桂泉卻彷彿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開始向我講述他這次去北京的經歷:“有一次我跟着香山派出所的哥們兒出去萬受路加勤,你猜我碰到誰了哎呀,說出來能把你嚇死”

    我不耐煩地一笑,卻不作聲。

    孫桂泉接着唾沫橫飛地道:“真的,說出來能把你嚇死當時我們在公路兩邊加勤,一會兒工夫就將行人車輛全部疏散了。又過了一會兒,一輛警車開道,老遠的開道,嗖地過去了,後面,十幾輛豪華轎車整齊地開了過來,全是好車。透過車窗戶,你猜我看到誰了”孫桂泉又開始賣起了關子。

    “不知道。”我淡淡地道。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高調的公安人員,一個縣城的小幹警,有必要這樣嗎

    孫桂泉顯然對我平靜的表情有所失望,或許他本來以爲我會饒有興趣地搶着追問,實際上卻失望了。他振奮了一下情緒,神祕地湊近我的耳邊,道:“透過車窗,我看到c首長了你是當兵的,應該知道c首長是幹什麼的吧國家前幾號人物,中央政治局常委普通人誰能見得着當時我心裏那個激動啊”

    聽着孫桂泉滔滔不絕的炫耀,我甚覺好笑。這位仁兄撒謊都不帶臉紅的也許他真的曾經給首長加過路線勤務防止攔截首長車輛、上訪事件發生,但是他能從窗外見到首長,那實在是有些說不通了。且不說他無法判斷十幾輛車中首長乘座哪輛,即使知道哪輛是首長主車,也絕對不可能透過車窗看到首長,況且車輛是行駛中的,在外面更難看到裏面的人,即使看到,也只是個朦朧的人影,他又怎能判斷出會是c首長

    但是我沒有揭發孫桂泉的謊言,畢竟,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炫耀的資本,咱怎麼忍心泯滅了他強烈的虛榮心

    試想一下,如果我告訴他,我是c首長身邊的貼身警衛,他會有什麼反應

    世間事,真是千奇百怪啊但是再千奇百怪,也不及世間的衆生百相

    孫桂泉最後又對我說:“兄弟,回咱們縣裏,有什麼事情招呼一聲。咱不是吹牛逼,在松河縣什麼事情咱都能擺平。一提孫桂泉,公安局還有縣裏的混混們沒有不知道的,今天呢,咱們能坐一輛車也算是緣分”

    我實在不想聽他這滔滔不絕的嘮叨,於是打斷他的話道:“謝謝,謝謝。還望多多關照”

    不喜歡客套的我,還是利用客套的方式,想盡快結束他的侃侃而談。

    十點鐘後,孫桂泉喝了兩罐啤酒,吃了一筒方便麪,然後到列車車廂結合部吸了一支菸,回頭繼續海吹自己的傳奇經歷。我心想公安系統怎麼會接收這樣一個角色啊,心裏藏不住話,那口才真是了不得,都能跟單田芳有一拼了。

    當孫桂泉又重複將他給首長加勤的經歷講給我聽時,我終於忍不住了,詼諧地道:“孫警官,你講了一路了,不累嗎多喝點兒水吧”說罷我將一灌百氏可樂遞到孫桂泉面前。

    孫桂泉正說到興致之處,猛地愣了一下,表情急劇變暗。他沒有接可樂,而是板着臉道:“怎麼,不樂意聽啊,我告訴你說,人活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這樣的經歷,見到國家領導人,多光榮啊多神聖啊,就咱們那個小縣城,別說別的,就縣委書記最大的官吧但是他有機會給中國領導人加勤嗎他有機會見到國家領導人嗎”

    我差點兒暈倒,心想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我道:“有些事情藏在心裏就行了,沒必要非得說出來”

    孫桂泉一聽這話更火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強勢地道:“兄弟,你別這樣說。舉個例子,你現在當兵是吧”

    我點頭:“是啊。”

    孫桂泉道:“你雖然是在北京當兵,但是你能見到多大的官兒啊營長,見過嗎團長呢我們隊裏有個以前在北京當武警的,當了三年兵,見到的最大的官兒就是他們中隊長,正營職。這兵啊白當了”

    遇到這種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幸虧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算比較強,否則真得被他給忽悠成神經病不可。去了一趟北京執行了一次任務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覺得別人都不如他,拿着自己經歷的那點兒事兒四處宣傳,有意思嗎

    幸虧我們特衛局沒有這樣式的人,否則,國家機密全被泄露乾淨了

    我懷着一種善意,對這位過於高調張揚的孫警官道:“孫警官啊,依我看,見過誰並不重要,重要的幹好咱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了。你就是見過聯合國主席安南,又有什麼用跟咱沒關係,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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