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因着李顯沒有完成課業, 周太傅叫了兩個人上前。

    他沉着臉, 只說讓伸出手去。

    徐椀看着他臉色, 才知道是要罰她, 這就乖乖伸了手。

    這廂老太傅的戒尺舉了起來, 李顯一把將徐椀推開,卻不想戒尺已經落了下來,可是狠狠打了他的胳膊上面, 疼得他啊的一聲。

    周太傅冷眼瞥着他,卻仍舊指着徐椀:“徐椀,你可知罪”

    起初, 只是知錯不知錯的問題, 不想這會打着人家小殿下身上了, 自然就變成了知罪不知罪的問題, 她看着太傅神色,多少猜到他的心思,立即上前, 再次伸了手去:“徐椀知罪。”

    話音才落,啪的一聲,周太傅手起尺落, 戒尺就打了她的手上。

    其實沒有想象當中的疼, 徐椀沒有縮手。

    就是她皮膚白皙, 手心當即紅了一條, 老太傅再次舉起戒尺來:“知錯了”

    這次不等她開口, 身邊揉着胳膊的小李顯撲騰一下跪了周太傅的面前, 他雙手都舉着,低着頭急急說道:“知錯,顯兒知錯了太傅不要打阿蠻,顯兒知錯了。”

    徐椀連忙也跪了他的身邊,周太傅臉色稍緩,回身坐下了:“既已知錯,便不再罰,昨日落下的課業今日補上,以後若再犯混,狠狠的罰”

    李顯忙是謝過,拉着徐椀站了起來。

    周太傅拿了書卷,讓二人坐下,繼續講解治國,難得李顯老實下來,又讓他寫了些治國安民之論,一個時辰之後,才留了背書課業,先行休息了。

    周太傅一走,李顯立即奔了徐椀過來。

    她右手手心青紅一條,這會正用左手歪歪扭扭寫着字,淑嫺姑姑已經拿了藥膏來,主僕兩個都湊了她的跟前來。徐椀握着手,直笑着:“沒事,不疼的。”

    李顯頓急:“怎個不疼,抽了我胳膊上,現在還火辣辣的疼,快讓我看看”

    說着已然先抻過了她的胳膊去,打開她手一看紅印還在,更是一副心疼模樣,淑嫺連忙給擦了點藥,清清涼涼的,手心直冒涼風。

    徐椀見他兩個緊張樣子,自己反倒不覺得有什麼了:“真的沒事。”

    李顯挨着她坐着了,拉着她手,低頭吹了吹,吹了又吹:“別叫表兄知道了啊,表兄再三叮囑過的,幹什麼都不能牽連你的,讓他知道了,該不讓你來了。”

    他口中的表兄,就是顧青城。

    徐椀抿脣,知道今日這一下子算是輕的了,顯然就是周太傅爲了敲打李顯來着。也幸好,李顯雖然頑劣,但是爲人良善,不忍她爲他受罰,否則在東宮裏,真是被打死都不會有人眨一下眼的吧。手心上被他吹得癢癢的,也許他不是全然爲了她,但是這種被人惦念的感覺,還是讓她心裏暖暖的。

    李顯執意讓人拿了藥布過來,給她手纏上了。

    這小子怕也是從來沒給人包過,纏了好多圈,手都不能動了,他還美滋滋的翻來覆去看了好幾次。

    背書的時候,兩個人相互監督了,也是才捱了這麼一次教訓,李顯很配合,課業完成得很早。晌午用膳的時候,可知道苦了,手不好用,還是淑嫺姑姑餵了她。

    飯後,李顯帶了她去玩。

    內室也不叫人進,地上隨意扔着很多小東西。

    徐椀小心避開了些個,李顯拿了軟墊放了牆角,拉了她一起坐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其實也很愧疚:“阿蠻,實在對不住,都是因我而起,你手還疼嗎”

    徐椀看得清楚,周太傅打李顯那一下子可是用了力氣的,到她這時就做做樣子,雖然紅了一道,但是早已不疼了,搖了搖頭,她握了下他的胳膊:“你疼嗎我瞧着太傅打着你那下挺狠的。”

    李顯疼,不過他不說:“這是我第一次捱打,不過也幸好打我身上了,不然打了你,怕是手就要斷了。”

    哪有那麼誇張,徐椀勸着他:“小殿下生在東宮,自然不知尋常百姓家的苦處,太傅教誨,其實是待你好的,好好溫習功課,長大才能真正用上那治國之道,不是麼。”

    她一早起來,就等着她爹,早早來了東宮。

    既然重活一世,自然也要爭取些個,十年來東宮從未易主,她剛好可以陪在李顯身邊,真是天賜良機。如此在李顯身邊,自然苦心相伴。

    這樣的話李顯自然沒少聽過,他心思卻不在這上:“我倒情願生在尋常人家了,阿蠻,你見過我這樣的人嗎說我母妃前兩年沒了,可我真是一點不記得她,每次見了安平小姑姑都要被她笑死,她說我剋死了母妃,東宮幾年沒有主母,一會兒有人說,顯兒太可憐了,理當迎進主母多加照料,一會兒又有人說,迎了主母更是可憐”

    徐椀聽着他的話,不由怔住。

    她不是也一樣的麼,左手伸過去,這就拉了他的手:“這個我知道,我從小就沒有娘,我祖母也日日催着我爹娶親,可能別人也是這麼想的吧,阿蠻太可憐了,沒個娘照顧,後孃進門不進門都是難倆全的。”

    李顯更是愣住,問她怎麼回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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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死了好多年了,祖母想讓我爹再娶一門親事,就是我爹爲着我,現在不大願意。”

    “你爹真好”

    對一個孩子說心事的話,可能更容易一些,徐椀沒有提及自己那奇怪的身世,光只說起了祖母想給爹爹娶親的事,這更是激起了李顯的心事,二人不由更近了一層。

    李顯才六歲,平時頑劣也屬正常。

    本來就是一個孩子,想要母親的疼愛也正常,不願有後娘也正常。

    旁觀他所作所爲,徐椀卻是開了點竅,畢竟心智已開,她爹和人家東宮那位一比,更是年輕許多,一個才二十三四的人,怎可能一輩子不娶親光守着女兒呢。

    祖母憂心,他這般抗拒可謂不孝。

    連着她都不孝了起來。

    這麼一想,越想,越覺得李家那個小姐人還不錯

    過了晌午,李顯又有課上。

    徐椀陪着坐了半個多時辰,最大的驚喜就是她用左手寫字手感也是不錯,這種新奇感令人心生愉悅,一直左手拿筆,鍛鍊着也寫了不少的字。

    周太傅離開時候,特地還賞了她一朵紅梅暗釦。

    她連忙謝過,李顯也有賞,太傅特意誇了他,給了他一個木製的小玩具。

    淑嫺姑姑拿了糕點來,誰都沒心思喫,就一起說着話。

    李顯直襬弄着那小東西,看起來像是個三層的小機關,每一層都能活動,抽出一個機關零件,可以反覆往上搭,越搭越高。

    徐椀坐了旁邊,就那麼看着他反反覆覆地抽着木條。

    李顯耐性很好,即使失敗了也不惱,偶爾還擡頭看她一眼:“阿蠻你等着,我一會兒就能建成五層亭樓,弄好了就送給你。”

    徐椀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好啊,不過我覺得這塊應該這樣”

    兩個人頭都湊一起去了,正說着話,淑嫺姑姑在一邊拍了拍徐椀。

    她回頭,淑嫺姑姑往外指了一指。

    殿外,顧青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他就站在窗口,正看着她。

    徐椀笑意頓失,低下了頭來。

    李顯正是笑着:“阿蠻快看,馬上就要建好了。”

    她嗯了聲,又伏身過來,和他湊了一起。

    腳步聲起,顧青城等不到她出去,徑自走了進來,淑嫺在一邊笑着:“看看,這兩個孩子是玩到一起去了,這會兒滿心的玩心,都顧不上別的了。”

    徐椀頭頂一沉,顧青城伸手撫住了她的額頭。

    她擡頭,這才站了起來。

    李顯也看見顧青城了,忙是笑:“表兄你看,我這樓亭馬上就要建成了”

    少年卻是看着徐椀:“怎麼樣,你們現在熟了手怎麼了”

    話未說完,一眼瞥見她右手包着的層層藥布,伸手抓了她手臂,擡起來看,不想徐椀退後一步,卻是避開了。她舉着手臂,左手飛快解開了藥布,後退了兩步。

    “我沒事,小殿下包着玩的。”

    “”

    李顯一聽兩人提起這個事了,忙是閉嘴了。

    徐椀側立在旁,她低着頭,顧青城卻沒由來地察覺出一絲疏離來,垂眸,他盯着小徐椀的頭頂,想了下,還是坐下了。

    目光卻是瞥向了李顯:“怎麼回事”

    李顯很怕表兄,趕緊說了原由,然後起誓發願地保證,再沒有下次了。

    徐椀站得老遠,顧青城一把將人拽了過來:“手伸出來,我看看。”

    她低着頭,沒有動。

    少年強拉過她的右手,打開了她的掌心。

    手心上已經只剩淺淺一道紅痕了,即使這樣,顧青城還是在那痕跡上輕輕撫過,徐椀抿脣,忙縮了手,又往後退了一步。

    他手心一空,立即擡眸:“怎麼”

    徐椀背了手,低着頭,也不看他:“我沒事,謝大公子記掛。”

    不知怎的,這般生疏。

    才坐下的人這就站起來了:“東西分下去了,你姐妹們都說謝謝你,讓你得空了回去走動走動。”

    說了這些,小傢伙也沒擡頭。

    少年這就站了起來:“這就回了,送你回去”

    徐椀忙是拒絕:“不用不用,我先不回,晚些和我爹一起回去。”

    顧青城耐心漸失,轉身就走。

    看着是有些奇怪,李顯見着二人模樣,直撞徐椀的肩:“阿蠻,你怎地不理表兄,怎麼了”

    耳邊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徐椀纔是擡頭,只說沒事。

    李顯看得分明,她分明是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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