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裏鬧哄哄的,行政部的人還在奔流不息地排座帶位。我用目光尋找自己熟悉的那幾個人。

    george還穿着他幾乎天天穿的那件深藍色的夾克,肥顛顛的肚子把本該凹下去的地方給撐了起來。billy倒是穿了一身西服,但是後襬已經翹起來了。

    幾個女孩子打扮得鄭重其事。趙芭比一會兒在這桌看看,一會兒又到那桌去說句什麼,她耳朵上兩個晶亮的大耳環像打鞦韆一樣,一刻不得安寧。vivian也刻意打扮過了,白皙的臉上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頭髮看似隨意扎的,但鬢邊的兩縷捲髮一定是精心調整過的纔會顯得那麼嫵媚。她身上穿着毛衣裙,中間一根細細的皮帶勒出了美好的身形。

    我的出現,彷彿石子扔進水塘裏,一圈圈的漣漪擴散開。每個人的動作都出奇地一直,看見我眼睛睜大,然後迅速交頭接耳,接着又有新的人加入驚訝的行列。這漣漪一圈圈散開去,最後連萬先生、秦冠他們那桌的人也回過頭來看我。

    我踩在高跟鞋上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衆人的目光和唧唧喳喳更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我包裹起來。一眼瞥見alice素白着一張臉正閒閒地喝果汁,大大的眼鏡滑到了鼻尖。我羨慕地望着她。

    從小到大沒出過這樣的風頭,原來成爲衆人關注的對象滋味也並不好受。我看到george身旁有一張空椅子,趕緊奔過去得救般地坐下,恨不得把自己變成隱形人。

    george轉過頭來對我說:“嗬,今兒夠漂亮的。女孩子還是得化妝啊。”

    訕訕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一擡眼卻見陸海空正看着我,他的眼神複雜有讚美、欣賞,似乎又有猶豫或者別的什麼。

    萬先生那一桌,不少人都在回頭看我。萬先生旁邊金髮碧眼的男人應該就是john。萬先生指了指我,跟john耳語着什麼。旁邊的李樂永卻一眼也沒有望向我,削立的背一動不動。我不信他沒注意到我。

    john走上臺,開始講話,字正腔圓的美音配上渾厚的男中音,我彷彿在聽英語中級聽力教材。

    但是我除了一句dies and gentlen”以外,一個完整的句子都沒聽懂。中間有些詞能聽懂,但是整句話的意思沒理解,下一句就開始了。不安地看看四周,衆人聽得很專心的樣子。突然大家鼓掌大笑起來,我趕緊跟着笑,還是慢了半拍,不過應該沒有人注意到。

    領導講完話之後,靠牆的長條桌上已經擺滿了喫的,鋥亮的保溫鍋熱氣騰騰,白色磁盤裏的糕點堆成寶塔的形狀,桌邊摞着高高的餐盤,擺放着密密麻麻的酒杯和刀叉。

    我餓了。

    衆人突然站起身,紛紛走向長條桌。看來可以喫東西了。

    我剛拿起餐盤給自己盛了意大利麪和點心,卻發現女孩子們沒有幾個人在喫東西。她們拿起晶亮的高腳玻璃杯,倒了淺淺的一點酒,四處談笑風生。這讓端着滿盤食物的我像個大傻瓜。

    趙芭比和anda像一對花蝴蝶似地,拿着杯子一會兒停在這兒一會兒停在那兒,所到之處無不歡聲笑語。而到了萬先生身邊她們逗留的時間更是長久。芭比的英語比我想象得要流利得多,雖然發音聽起來很可怕,但她的流利掩蓋了這些。

    她們的活潑倒顯得vivian很沉靜。vivian在每個人身邊停留的時間都很適度,輕淺的笑容矜持又自信。她到萬先生和john身邊時,george和billy也圍在那裏。她在男人堆裏毫不怯場,姿態美好地說着什麼,逗得john搖身大笑。李樂永看着她,抿嘴微笑。

    敬酒、說漂亮話,既恭維領導又不讓自己顯得過於猥瑣庸俗,這一套我怎麼就學不會呢總覺得拉不下臉來。對自己感到絕望,我索性坐在這裏安安靜靜地看別人表演好了。

    躲在角落裏吞下了滿盤的食物,我覺得今天這身裙子算是白穿了。

    突然燈光一暗,音樂響起,原來餐後還有舞會。然而舞池裏卻沒有人跳舞。天天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摟在一起跳舞有點不好意思。

    看見冷場,john對萬先生示意,萬先生點點頭走到臺前,他擡起手拍了一下麥克風,正好露出精緻的袖釦。

    接着,他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來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回事怎麼一點活力都沒有啊沒有活力,我們公司可幹不好啊。”

    然後他開始點兵:“quentin,來,你來帶頭。”秦冠笑笑,用手指指自己然後擺擺手,然後他又衝着旁邊坐着的李樂永指了指。

    萬先生心領神會:“chris,這些總監裏面就你最年輕。來來,你帶個頭,你請一位女士跳舞吧。”

    李樂永欠身推辭,但是被逼不過,他只得站起身來目光在宴會廳裏逡巡。目光所及之處,女孩子們無不雀躍。當他的目光滑過我時,我感到一陣顫慄。很久很久以前,我和他曾經跳過一次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感到身旁的趙芭比已經躍躍欲試了,她的目光追隨着李樂永的目光。正在這時,萬先生充滿磁性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哎呀,不用挑了。我看到今天有一位女孩打扮得很漂亮嘛。你就跟她跳好了。來,給所有同事做個示範嘛。”

    衆人聽了,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我們這一桌。李樂永也望向我們這邊,然後他繞開椅子徑直向我們這邊穩步走來。

    我的心砰砰亂跳起來。他越走越近,我渾身像被無形的網繩束縛住一般竟不能動,感覺喉嚨像着了火一般。

     

    他在向我走來,這豪華的宴會廳,周圍的衆人都隱去,彷彿那些背叛、爭吵統統都不存在了,他還是那個俯下身遞來冰淇淋的男子,我還是那個看見他就臉紅心跳的女孩。黑夜的海邊,他摟着我輕輕漫步。黑暗中,只能看見一層層白色的浪花翻卷上來又退下去

    萬事萬物都不存在了,我只看見他向我走來。

    他走到我身旁優雅地一伸手,一隻細白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裏。他們相視微微一笑,輕輕地滑入舞池。

    我呆呆地坐着,看他和vivian在舞池裏輕輕地擺動,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直到腮邊一片冰涼我才醒過來。

    趙芭比湊過來,我趕緊抹抹自己的臉。芭比酸溜溜地說:“我還以爲他來請你跳舞呢。”周圍的人看看我又看看舞池裏優美擺動的那一對,唧唧喳喳的聲音四起。臉上像被誰甩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我覺得我應該走了。

    一個聲音響起:“能請你跳個舞嗎”趙芭比驚跳起來:“萬先生。”

    萬先生正略微欠身伸過來他的手,他身上一股好聞的味道偷偷地纏繞上我。受寵若驚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裏,我能感到他穩穩地托住我。他輕輕一拉我,我隨他走向了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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