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瀟視線從三人面掃過,落在走最前頭的金豆身。

    邁開步子微笑着走到金豆麪前,一拱手,“英雄!這位英雄是既想擒匪,又有元四爺的下落?”

    金豆忙跳開,往元崢一指,“揭榜的是我師傅!”

    馮瀟愕然。

    以他看人的本事,這少年一身貴氣,怎麼也不像求財的江湖人啊?

    元崢溫溫和和往前一站,渾無殺伐之氣。

    最初報信的城衛忙湊到馮瀟耳邊,“大人,這位是元四爺本人!”

    馮瀟眉毛一挑,瞪了城衛一眼,你小子不早說?!

    他訝異地多看了元崢幾眼,太師府四爺的相貌風華他早有耳聞,眼前這少年俊美非常,倒確似傳聞一般。

    馮瀟對他的身份不疑,只更怪他爲何還揭另一榜。

    先一抱拳,“原來是元四爺本尊,恕馮某有眼不識泰山。”

    說完一面命人茶,一面淺笑着請三人落座,“太師大人一向是馮某敬仰之人,四爺既來了衡水,馮某定當將四爺護送回府。另外那張榜,是懸賞能人剿匪的,還請四爺還回去罷。”

    元崢端坐在馮瀟下首,沉聲道:“馮大人,元某正是爲剿匪而來。”

    馮瀟伸出端茶的手僵在半空,嘴角絡腮鬍抖了抖。

    早聽聞元四爺囂張叛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好出風頭的混子,知道他有些虎,沒想到這般虎,這種踩刀尖的事兒都要往裏扎!

    馮瀟端了茶杯,朝元崢舉起,“四爺,那幫匪徒狡似狐,猛似虎。馮某已陸續招了三十名多好漢,帶衡水差役廂兵數百人圍剿多次,均無功而返。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元崢淡淡看着他,“既如此,大人爲何要養虎爲患呢?”

    馮瀟正要送往嘴邊的茶杯再次僵住,眼色一沉,眸精光閃閃,“四爺何意?”

    廳氣氛瞬變,門口護衛立時手握緊了長槍。

    周遭空氣都緊張起來。

    金豆偷偷瞥了燕喃一眼,他雖不知道師傅在說什麼,想做什麼,但只要師傅示意,他隨時能擼起袖子。

    燕喃輕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元崢似毫無所覺,依舊雲淡風輕,“在下不妨猜一猜。城主之所以遲遲不拿下這幫劫匪,不外乎兩個可能。”

    “其一,求賢。藉此機會名正言順招兵買馬。其二,求財,城主與賊匪,本是一條船的人。也或許,兩者皆有之。”

    隨着他一字一句吐出來,馮瀟眼殺意漸濃,手茶杯卻端得極穩,緩緩放下。

    “原來四爺還喜歡說笑話。”他睨着眼看向元崢,眼殺意轉瞬隱去。

    都說這位爺是個有勇無謀的愣頭青,可面前這人,跟傳言可不太符。

    元崢不惱不急,淡然道:“若城主覺得是笑話,便可盡當笑話聽。而元某所來,是想告訴城主,如此下去,衡水與城主,只有死路一條。”

    馮瀟的手握椅背扶手,手背青筋盡突,乾笑兩聲,“四爺的笑話,可並不太好笑。”

    元崢聲線平穩,連一絲起伏都沒有:“元某敬仰城主大人英雄了得,不甘屈於北蠻之下,可大人若想在此時扯旗反梁,只能是一場空想。”

    馮瀟聽到“扯旗反梁”四個字,霍然站起身,雙目一睜,“朝廷派你來的?”

    這個朝廷自然是大梁。

    隨着他的動作,門廳前幾名護衛同時衝,“唰唰”幾聲,雪亮長槍尖頭瞬間對準三人。

    馮瀟扯旗獨立這個想法藏得極深,除了身邊最親近的人,外人從無知曉。

    只因眼下實力尚弱,若走漏風聲,衡水會惹來大梁與北蠻的雙重打擊。

    他雙目殺機大盛,已立定心思不讓元崢等人活着離開。

    元崢掃了一眼燕喃和金豆,見二人都泰然自若安坐椅,毫不慌亂,倒是有些欣慰。

    他也站起身,迎着護衛槍尖往馮瀟跟前走了兩步,誠懇道:“馮大人,請再聽元某一句,此時反梁,只有死路一條。”

    馮瀟死死盯着元崢深不見底的黑瞳,雙目精芒咄咄逼人:“如今的衡水城,確實無法反梁。可現在如此,不代表將來如此!北蠻兇殘,大梁皇帝任用奸吝,昏庸軟弱,國不成國,我華夏要驅除北蠻,必先從內賊除起!”

    “是,現在的衡水是弱。可只要有了與冀州一拼之力,天下反梁義士便會聞風而來,還有因林將軍之死、幽州陷落而無家可歸的散軍舊部,都會成爲我們反梁的先鋒軍!”

    “四爺久居富庶之地,怕是不知道,這幽州北地,想屠了那狗皇帝的人有多少?”

    元崢眼神絲毫不讓,字字鏗鏘有力,“城主所言不虛。那元某不妨再猜一猜,依照城主的打算,第一步,便是集財招兵買馬。好,算按城主所言,衡水能召集起三萬人馬。至少三萬吧?再多,只怕西北方馬匹供應會成問題。”

    馮瀟暗凜,此人連人數、馬匹都估量得和他們計劃好的數目差不多。

    元崢繼續道:“待人強馬壯之後,第二步,城主的人,便可往東輕而易舉佔德州,切斷膠東與大梁咽喉,再據膠東爲據點,南圖金陵,西圖開封。”

    馮瀟的臉色漸漸由黃變白,再由白變青,眼前這人算知道他有造反的念頭,又怎麼會連他將來什麼打算都猜個一清二楚!

    “城主所想,甚符國戰之術。然,城主忘了兩點。其一,東遼。東遼與膠州接壤,膠州一旦動亂,他們又怎會旁觀?”

    馮瀟胸口起伏,滿臉黑鬚抖了又抖,像看鬼一般看着元崢,“東遼與北蠻相爭,自顧不暇……”

    “沒錯!”元崢頷首,“說到底還有個北蠻。北蠻的野心,不是幽州,而是我原。”

    “若原先亂,正好給了他們南下的契機,到時候,北蠻若邀約東遼一起瓜分膠州,城主猜,東遼人會不會答應呢?”

    馮瀟神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魁梧身軀微微一晃,腳下略踉蹌,回到座椅旁。

    他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算漏了東遼……

    元崢根本不給馮瀟喘息的機會,接着道:

    “其二,再說民憤。城主忘了,大梁可是有九州之盛的廣袤之地。幽州的民憤洶涌,不假。可黃河以北呢?江淮川東等地呢?這些根本沒體會過戰亂的百姓,又如何懂得將軍苦心?更何況江南富庶之地,對他們來說,扯旗造反的人,纔是他們的民憤。”

    “還有更關鍵的一點,靠劫不義之財,能發家到幾何?當衡水劫匪的兇名在外,又有多少商人願不惜性命再從你衡水過?如此取財之法,不異於殺雞取卵,自尋絕路!”

    “若城主執意要在此時反梁,不但衡水是死路一條,大梁亦會面臨絕境。”

    “歷史外族能侵入原,無外乎兩點,一,國弱,二,內亂。如今大梁看似富庶,實爲一頭待宰肥羊。軍防調度混亂,將不識兵,馬瘦兵弱,若再弱加亂,原再無能阻擋北蠻鐵蹄之屏障。到那時,馮大人不僅不能成我華夏之救星,反而會淪爲天下大亂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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