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詫異地看他一眼,“你喫得下?”
元崢挑挑眉,“爲何喫不下?”
“這些……”準嫌棄地看一眼那菜,“牛肉太柴,雞茸太碎,酥魚太腥,沒一樣可入口的。”
元崢聳肩一笑,也是,起府的菜餚來,這樣的確實不得檯面,他大口喫着,嚥下一口牛肉道:“你沒餓過。”
準不以爲然,“再餓也不喫。”
元崢笑笑,餓不出兩天,保證他會喫。
他淡淡問:“三爺找我來做什麼?”
準用手頭的竹筷一下一下撥着那雞茸,冷冷道:“你覺不覺得,這相闊海有些怪。”
“嗯?”元崢停下筷子。
“他這榜眼,來得蹊蹺。”準語氣一貫的自信。
“你說擂臺賽?”元崢轉頭看向他。
“不僅擂臺賽。”準蹙着眉:“那日在留仙園,我和蕭衡箭那次,他出來找茬後我找人查過他。
“此人警惕心很重,防範嚴密,很不好查,但平日裏學術不算精很多人都知道,省試的筆試卻拿到了的成績,令人費解。擂臺賽的表現,更是怪。
“這人確實是一身硬氣功,但也沒厲害到能獨挑十幾人不敗的地步,更說不通的是,硬氣功是最耗體力的,他卻似乎沒受影響。”
他轉頭看着元崢,“你早發現問題了吧,所以最後只攻他丹田?”
元崢微微一笑,“三爺想說什麼。”
準轉過頭去看着那大榕樹枝椏,“我一開始篤定自己會是狀元,但沒猜到榜眼會是他,我還以爲是你。”
元崢彎了彎嘴角,“三爺很自信。”
準昂着下巴,“若你自懂事起,便不曾遇到敵手,也會像我這麼自信。難道四爺沒覺得,有人用作弊這樣的手法來與我們競爭,很齷齪?”
“三爺想如何?”元崢試探着問。家,他需要掂量一番。
大老爺是個標準的商人,哪兒有利往哪兒走,所以和崔更關係極好,與劉渭也不錯。
自忠親王崛起,又逐漸和忠親王走近,此次與忠親王結親,倒是說明了他最終也和梁湛一樣,把寶押到了忠親王身。
可越是這樣的人家,越會小心,怎麼會捨得讓兒子站出來對付劉渭?
這不是給劉渭樹靶子嗎?
或者,是眼前這位三爺自作主張?還是,是忠親王的意思呢?
元崢瞬間腦子裏已經轉了一大圈。
準回答起來則沒猶豫,“我想知道四爺都知道些什麼,若能集齊證據,我便呈給官家。”
元崢暗歎,此人這般大膽直接、果斷敢爲的凌厲手法,倒是非常對他變法改制的胃口。
他登時收起了躊躇,看向準道:“三爺可知,對付他,便是對付他身後的人。”
“知道。”準說話和他眼神一般凌厲直接,“我是不喜歡作弊的人,任誰都一樣。”
元崢嘴角露出笑意來,這小子的傲氣,他很喜歡。
“令尊知道你的想法嗎?”
“知道。”準仍舊沒有表情,“他不會阻止我,但也不會替我擦屁股。”
元崢輕笑一聲,這大老爺倒是有意思,這是放三爺出來捋劉渭虎鬚試探試探?”
元崢坦然與他探手一握,“好。”
準收回手,立即掏出一方白手帕仔細擦了擦。
元崢多看他一眼,見他手帕白似雪,一絲褶皺也無,擦拭完畢,又小心翼翼疊成豆腐塊一樣收起來。
許是發覺了元崢的目光,準淡淡解釋,“習慣了,沒有別的意思,和旁人接觸後,手會生汗。”
元崢笑笑,能得到準的解釋已是不容易,“無妨。”
“喲!”忽聽見一聲驚喊,“還以爲這榕樹下頭誰人在私會呢,沒想到是你倆!”
正是說曹操曹操到,相闊海笑着從長廊另一端走過來,身後還跟了兩個人。
相闊海走到準身旁,探頭往他食盒看去,得意道:“怎麼?三爺沒用膳?心情不好?”
他這話頗有種勝利者的姿態,元崢立時敏銳地把握到,朝廷的風向變了!
也許是他對忠親王的那番話起了作用,至少從相闊海的反應來看,他所在的河西房如今是重之重,且他在裏頭是要堪大用的!
將受重用,無非是帶兵。
也是說,朝廷極有可能接受了他對忠親王的建議,一方面和東遼議和,一方面暗度陳倉攻西羌!
劉渭把相闊海分到河西房,是定了讓他統兵出征的意思!
準皺皺眉,不回答,迅速退開一步離相闊海遠些,又撣撣衫腳,一副高冷的樣子。
元崢失笑,他現在總算明白了,準並不是性子疏離。
他不喜和人接觸,只是怕髒。
他淺笑接話,“相兄看起來心情極好,莫非河西房有什麼好事?”
準冷哼,“撿回一條胳膊,當然心情好。”
相闊海橫肉臉登時陰晴不定起來,對他來說,元崢那日不是給他臺階下,而是直接炫技,雖沒要他胳膊,卻狠狠刮下了他一層臉皮!
他兩手大肉拳頭捏起來,瞪了元崢一眼,“河西路平安穩定,這便是好事,元四爺還是多操心操心你們北面的事兒吧。”
說完帶着後頭兩個跟班,橫身穿過準和元崢間,威風凜凜往前走去。
待他走遠,準冷冷道:“看到沒有,示威呢!”
元崢心頭盤算得更遠,此人驕橫、無知,除了一身蠻力,恐怕最得劉渭看的,是會聽話會拍馬這一特質。
讓這樣的人帶兵打西羌,是浪費兵力馬力財力!
準經過元崢身邊,往回走去,“我先回了,明日再說,咱們先各自蒐羅證據。”
“你的食盒?”元崢喊住他。
“那蠻牛碰過的,我不要了。”準頭也不回地離開。
元崢搖搖頭,低頭看了看那食盒,紅木雕玉瓶牡丹的,精美華貴,說不要不要了,可惜。
他嘆息一聲,端着自己的空食盆,繞過膳食房後頭一片林子往北面房那邊走。
烈日當頭,一路樹影叢叢,只有知了拖着嗓子唱着,再無其他動靜。
忽林外傳來一聲孩童的喜聲,“抓住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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