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崢定定看着忠親王。

    忠親王將茶碗上的鈞窯紫彩鍾碗蓋輕輕提起,翻了個轉,倒立在案上。

    元崢眉心豁地收緊,手攥成拳貼在腿側。

    忠親王終於要動了,也終於想擺明旗幟拉他上船了

    忠親王見元崢不語,神色反而放鬆下來,緩緩往後靠去,“只靠你一人,如何改制”

    沒錯,他不需要說其他的話,只憑他支持元崢的改制,元崢就只能依附上他。

    若要在現存條件下改制,元崢必須掙得忠親王,崔更,劉渭至少一人的支持,劉渭是不可能了,崔更看似和氣,實則比誰都滑頭。

    忠親王與他早有前緣,實在是最好的選擇。

    元崢再不猶豫,只要能使大梁孱弱軍力得到改變,誰坐上龍椅位置他並不在乎,立即撩起袍腳跪了下去,沉聲道:“王爺有改制之心,大梁強國有望,在下願追隨王爺”

    忠親王早想收攏元崢,此時不過順勢而爲,又恢復滿臉笑意擺擺手,“快起來,你既是梁家貴婿,說來說去都是一家人。如今你有什麼計劃,不妨說說。”

    元崢站起身,微微一笑,“倒是有件小事想麻煩王爺。”

    劉渭今日確實在兵部。

    衡水的消息同樣是由東遼鷂鷹最先傳到他耳朵裏來。

    不僅是他的人,包括兩千東遼人和金煥引以爲傲的祕密火器,不但沒傷元四分毫,反而差些全賠進去

    劉渭一日一夜沒喫沒睡,金煥連夜來與他商量對策,還要什麼對策

    元四必須死

    不管他是元太師的孫子,不管他是梁湛的女婿,也不管他是不是人鬼難辨的林九淵

    有這樣的敵人,實在是夜夜難以安寢。

    所以他不惜冒拖自己下水的風險,在樞密院這樣的地方安排了刺殺,只想給元崢一個措手不及,誰知這樣都沒幹掉這小子

    劉渭氣得差點把僅有的幾根鬍鬚都給拔掉,直接從兵部回了府邸。

    剛進門,就有人送上個小盒子,“大人,景翠閣送來讓給您的。”

    “什麼東西”劉渭掃一眼那雕花精美的盒子,順手接了過來。

    景翠閣是崔家的銀樓,給他送什麼東西

    劉渭想想,又給那小廝遞回去“你打開看看。”

    那小廝恭敬打開,定睛一看,“媽呀”一聲手中盒子一抖,一根半截斷指從盒裏跌到地上。

    劉渭臉“唰”地白了,他自然知道這是誰的手指。

    元四這個元四明目張膽跟他宣戰了啊

    元崢辭別忠親王,再未回樞密院,提前回了元府。

    得知元太師不在,娘與大伯母上街未回,遂先回了自己偏院沐浴更衣。

    元二夫人回來時,剛下馬車,門房婆子就興高采烈喊起來,“二夫人,四爺回來了”

    元二夫人喜得房也不回了,匆匆朝元大夫人撂下一句,“嫂嫂我先走啦”

    腳不沾地地提着裙子往西跨院偏院飛去。

    青玉在後頭追得髮簪都歪了。

    元大夫人看着她背影,嘖嘖搖搖頭。

    她身後婆子挽着她往東面走,笑着道:“二夫人還這風風火火的性子。

    ”

    元大夫人一本正經皺起眉來,“我就是覺得奇怪,明明是小腳,怎麼能跑那麼快”

    元二夫人一口氣衝到元崢房內,四處張望找元崢,“嶸兒呢”

    “四爺在沐浴,剛進去。”阿綠忙放下手頭一沓元崢換下的髒衣,替元二夫人端茶。

    元二夫人接過茶抿一口,一眼瞄見那堆衣物裏夾裹着個怪東西。

    “這是什麼”她伸手從衣物中將那東西抽出來。

    “四爺帶回來的,奴婢也不知。”阿綠搖頭。

    元二夫人在手裏掂掂,是個布袋子,有點份量,這種布看起來像綢又像錦,沒見過。

    最神奇的是,上頭還有一串閃閃亮亮的銀條,摸起來又像鐵,銀條上一個同樣顏色的小墜子。

    元二夫人拽一拽那墜子,亮條中間竟然開了一道口

    她瞪大眼睛,繼續往下拽,開口越來越大,裏頭露出更多奇怪的東西。

    她一樣一樣往外取,都是些完全沒見過的東西,扁扁的小盒子,方的圓的,大的小的,還有像毛筆的東西,還有個更小的布袋子。

    嶸兒去哪兒找這麼多怪東西

    元二夫人順手打開一個小長方扁盒,裏頭有顏色深深淺淺的方塊,還有香氣撲鼻而來。

    “像胭脂。”青玉在一旁看着。

    “怎麼會有像煤灰的胭脂”元二夫人伸出手指來沾一點,又在指尖搓搓。

    “這兒還有紅的呢。”青玉眼尖,從裏頭找出另一個小扁盒,水紅桃紅橘紅三種紅拼成朵小花,美得喜人。

    元二夫人喜滋滋道:“真的是胭脂莫非是嶸兒從北地帶回來送我的”

    燕喃送走鹿神醫爺孫倆,回屋裏沐浴更衣,又去小綠天陪着娘。

    路上想起來安陽,問了問素琴她這幾日如何。

    得知安陽仍然是日日跪祠堂抄佛經,不肯見人,也不肯出門。

    燕喃暗歎,安陽完全是作繭自縛、自作自受啊。

    她下晌便一直在小綠天內陪着娘練習抓握捏等動作,據鹿神醫說練得越多越易於恢復。

    直到梁湛回來。

    梁湛見燕喃平安歸來自然是歡喜,問了問燕眉今日的情形,又問到燕喃衡水那邊的情況。

    燕喃正想與他說這些,慎重地坐直身子,“您知道娘有什麼族人投靠了東遼嗎”

    梁湛皺起眉,“族人還有什麼族人我找到你們桑族人的村子時,村裏已經沒有活人。”

    燕喃估摸梁湛不會在這上頭有所隱瞞,應是確實不知,繼續道:“這次四爺抓到一個東遼士兵,他是桑族人,據他所說,東遼的國師也是桑族人,且追隨那國師的,至少還有好幾百人。還有。”

    燕喃欠了欠身,“那國師也已南下,我想,圖鷹會種植苗疆藥草,定和這人有關係,當年桑族屠村,圖鷹就剛剛好出現在您身邊,也定和這人有關係”

    燕喃看着梁湛,“娘以前沒和您說過什麼嗎比如她有什麼仇人”

    梁湛眉心攥緊,緩緩搖頭,“你娘性情溫柔,從不與人爭執,肯定不會和人結仇。”

    他神色凝重,燕喃的推測沒錯,也就是說,上一世最終得到寶藏的那人來了

    就如嗅到腐肉的鷹,在燕子令即將出世的前一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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