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尋找胭脂 >第二十四章 秦家祖墳
    後山有墳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如此成規模的墳墓。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眼前這一片的,竟然全是一排一排、各種各樣的墓碑看起來都是很多年前的樣子,墳頭長滿了青草,荒涼孤寂,看似很多年都無人拜祭過了。

    此刻雖天氣陰沉,但總算還是白天,沒有了那瀰漫浮動的霧,我心裏定下了許多。我往這墓碑走去,地上滿是乾枯的藤蔓和枯葉,我踩在上面時,總是會心慌不已。

    我走到第一個墓碑前方,它看起來規模挺大,我尋了一根長長的粗壯樹枝,拔開墓杯上的雜草,看見上面刻着這樣幾個字:秦氏太君端容之墓,下面刻着時間清宣統二年冬月子時 孝子孫敬上。

    很多小字模糊不清了,我又往前,看了幾處墓碑。忽然發現,這這是秦家的祖墳

    那麼,胭脂也是葬在此處了我有心尋一尋她。於是仔仔細細一排一排地看過去。

    十分鐘之後,我驚異地發現,這20幾座墓中,竟沒有胭脂的墓難道,她死後沒有葬入祖墳我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又重新看了一遍,仍是沒有。

    這塊地正是一塊背陰的斜坡,對面正對着一個小小的山頭,一眼望去,正好看見山頭的尖角。

    我忽然覺得很不對勁中國人很講究風水,對墓地的風水更是尤爲講究,就算是我一個不懂風水的外行人,都可以看出照射不到陽光的背陰處,對着陵角的山峯,肯定不是什麼風水寶地

    想想秦家宅子,依山而建,四通八達,一看就是很鄭重地擇過地,而這裏爲什麼會這樣

    我正茫然不知所措時,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了一絲聲響。似是哭聲,又似吆喝聲。我循聲而去,翻過一座小小的山樑後,我看到了聲響的來源之處

    前方几百米處,有一處正在落棺,我聽見了吆喝着喊着口號放入棺材的聲音,聽見了悲慘淒涼的哭聲,甚至看見了飄飄灑灑的紙錢在空中飛舞

    林師傅葬在此處。我往那邊走去。二十幾分鍾後,我已經走到了林師傅的墓前。

    此時棺材已落,墳前一個穿着怪異的老太婆正手舞足蹈、連說帶唱地跳着什麼,林祁然穿着一身白衣,披麻帶孝地和妹妹跪在墳前,他的母親,一位年約五六十,瘦弱憔悴的女人趴在墳頭哭得死去活來,兩個婦人緊緊地拉住她的手臂,對她說着什麼。

    這一刻,心裏無限地心酸。我們,或早或晚都有這一天。那時送別的人們會是誰呢

    這時,前方那老太婆已經停了下來,她端了一小瓶白酒遞給林祁然,林祁然起身接過,輕輕地灑在墳頭。重新跪下來,他的妹妹也在背後,磕了三下頭。身後的親戚開始燒起了紙錢,紙錢落入火中,一下子燃燒起來,隨即黑灰飄在風中,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親戚朋友依次祭拜、燒紙,我走了過去,對着新墳拜了三下。

    半個小時以後,大家準備下山,我走在最後。走到山坡拐彎處時,看見林祁然在前面等我。

    我勉強對他笑笑。他的手伸了過來,繞過我的臉,來到我的頭頂我的臉一陣通紅,他捏起一片枯葉,扔了下去。

    他表情奇怪:“你全身都是泥土,而且,你爲什麼從後山那邊過來”

    我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們這裏有個風俗,人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要把自己活着時最重要的東西放進錦袋裏,以便讓別人放在棺材裏,這樣,人才會安心離去,而我的父親他忽然就走了,而我竟然想不起他最喜歡的是什麼“”

    他嘆了一口氣:“從我記事起來,他就惶恐不安,似乎心就從來沒有安定下來,也許離開了,對他才說纔是真正心安了。”

    我一直呆呆地盯着前面的一棵樹,然後我問他:“那麼你放的是什麼”他苦笑一下:“我放的是鑰匙,他小庫房的鑰匙,他在那裏住了二十多年,能讓他用心守着的,肯定是最重要的東西。”

    我回過神來:“鑰匙鑰匙對,鑰匙”

    祁然轉過頭看着我:“一尤,你剛剛去了哪裏還有”他的眼神滑過我手臂上的傷“你怎麼又把自己傷了”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我想我知道那個鐵盒的鑰匙在哪裏了它在墓裏,胭脂的墓裏對於即將死去的胭脂來

    說,唯一想守護的祕密。”

    林祁然盯着我:“你說得有道理,但是她的墓應該在是祖墳裏,秦家的祖墳”他轉頭指了指那片山坡“在那邊。”

    “不”我搖搖頭:“她不在那裏,你不是問我爲什麼從後山那邊過來嗎說起奇怪,我被一陣霧、一個霧裏面的小孩子吸引過去的,他想讓我看的,就是秦家的祖墳。”

    林祁然大喫一驚:“這山上哪裏會有小孩子這可是青石鎮的墳山,幾乎家家的墳地都在此處,沒有哪個小孩會到這裏來玩的”

    我心裏明知是這樣,但是林祁然一說,我仍然感覺後背發涼,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過聽了一會兒,臉色忽然變了:“一尤,看來我們現在要去趟派出所了,陳斌的審訊結果,出來了。”

    我急忙問道:“他說什麼是陳斌殺的人嗎他交代了鐵盒的事嗎”

    林祁然搖搖頭:“李警官電話裏沒有細說,說我們去了就知道了。”

    他和他妹妹說了一聲,我們抄近路下了山。下山後,正好遇到一輛從鹽井坊回來的馬車,我們馬不停蹄地往鎮上奔去。到了派出所門口,我急着進去,他卻拉住了我:“一尤,你手上的傷,先處理一下再說。”

    我揮揮手:“沒關係,去派出所要緊。”他說:“不行,傷口這樣不處理容易感染。”然後執意拉着我走進了派出所旁邊的小診所。

    診所的一位中年女醫生給我處理起了傷口,清理乾淨後,塗了藥,用乾淨的紗布包起來。

    這過程中,我盯着坐在門口的祁然,他穿着出殯那身白色的衣服,很多男人穿成這樣,我會覺得挺可笑的,就像舊社會里的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可是他穿,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更加顯得身材挺拔,眼神裏卻偏偏有種讓人心疼的憂鬱,對身邊的人,卻是出乎意料的暖。

    我暗自笑笑,有一句話不是說得挺好嗎所謂的暖男,定是被很多個女人過。暖男就像一鍋溫水,你舒舒服服地躺進去,慢慢地感覺有點燙,你會感覺窒息,也曾想過逃離,可最終,我們都念在這是一鍋好溫水,而選擇了躺在裏面,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地過了一生。

    而宇傑,我想想這個已經好幾天沒有打過電話、發過消息的人,笑着搖搖頭,宇傑是那種木訥踏實的人,也許就是那涼水吧,永遠讓我清醒、理智,卻永遠不會沉迷、不會忘我。

    我正兀自想着,診所的女醫生用濃重的當地方言說道:“妹兒,好了,記住不要沾水,過三天來換藥。”

    我點點頭,祁然已幫我付了錢,認真聽着醫生的叮囑,然後輕輕地拉着我出了門。

    我微笑着看看他:“你可真是貼心,你女朋友肯定覺得很幸福吧”

    他低下頭看着我:“我不知道她覺不覺得幸福,也許已經習慣了吧。”我哈哈一笑:“有這種習慣倒也是件好事。”

    他抿了抿嘴:“一尤,你呢你這麼勇敢獨立,是不是一直不需要別人的照顧”

    他這話竟像刺一般,戳到了我的心裏是啊沒有人那麼一直溫暖地照顧我,所以我堅強、我獨立,我習慣了一個人像野草一樣地活着。失去什麼我都可以活,放棄誰我都可以很快抽離,唉,我,竟然真的不需要。

    不知何時,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開始堅強起來的

    等我回過神來時,發現他還在一直看着我,看着他溫暖裏帶着一絲熾熱的眼神,我竟有些驚慌失措,我急忙垂下眼睛,低聲說:“不是這樣的,只是很多事情,我沒有告訴他,如果他知道,也會爲我分擔的。”

    他的嘴角微微一彎:“他,是指你男朋友嗎”

    我點點頭:“或許這次回去,我們就會結婚了。”

    他微微皺眉,總算沒有繼續說下去。我默默地舒了一口氣,和他說這樣的話題,真心覺得好尷尬。

    我沒有心情去考慮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麼,對我現在的生活狀態,有些無奈但無從選擇,對他的好感,也只會偷偷放在心底,反正我和林祁然,馬上就會像偶爾天空中遇到的兩朵雲,剛剛打個招呼就會各自飄去。

    所以,註定是擦肩而過的人,不去了解對方,不去知道過往,彼此就是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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