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韓非子 >第34章
    秦昭王問於左右曰:今時韓、魏孰與始強左右對曰:弱於始也。今之如耳、魏齊孰與曩之孟嘗、芒卯對曰:不及也。王曰:孟嘗、芒卯率強韓、魏猶無奈寡人何也左右對曰:甚然。中期推琴而對曰:王之料天下過矣。夫六晉之時,知氏最強,滅範、中行而從韓、魏之兵以伐趙,灌以晉水,城之未沉者三板。知伯出,魏宣子御,韓康子爲驂乘,知伯曰:始吾不知水可以滅人之國,吾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絛水可以灌平陽。魏宣子肘韓康子,康子踐宣子之足,肘足接乎車上,而知氏分於晉陽之下。今足下雖強,未若知氏,韓、魏雖弱,未至如其晉陽之下也。此天下方用肘足之時,願王勿易之也。

    或曰:昭王之問也有失,左右、中期之對也有過。凡明主之治國也,任其勢。勢不可害,則雖強天下無奈何也,而況孟嘗、芒卯、韓、魏能奈我何其勢可害也,則不肖如耳、魏齊,及韓、魏猶能害之。然則害與不侵,在自#6侍而已矣,奚問乎自#7恃其不可侵,則強與弱奚其擇焉夫在不自恃,而問其奈何也,其不侵也幸矣。申子曰:失之數而求之信則疑矣。其昭王之謂也。知伯無度,從韓康、魏宣而圖以水灌滅其國,此知伯之所以國亡而身死,頭爲飲杯之故也。今昭王乃問孰與始強,其畏有水人之患乎雖有左右非韓、魏之二子也,安有肘足之事,而中期曰勿易,此虛言也。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弦不調,弄不明,中期之任也,此中期所以事昭王者也。中期善承其任,未慊昭王也,而爲所不知,豈不妄哉左右對之曰弱於始與不及則可矣,其曰甚然則諛也。申子曰:治不踰官,雖知不言。今中期不知而尚言之。故曰昭王之問有失,左右、中期之對皆有過也。

    管子曰:見其可說之有證,見其不可惡之有形,賞罰信於所見,雖所不見,其敢爲之乎見其可說之無證,見其不可惡之無形,賞罰不信於所見,而求所不見之外,不可得也。

    或曰:廣廷嚴居,衆人之所肅也。宴室獨處,曾、史之所慢也。觀人之所肅,非行情也。且君上者,臣下之所爲飾也。好惡在所見,臣下之飾奸物以愚其君,必也。明不能燭遠奸,見隱微而待之以觀飾行,定賞罰,不亦弊乎

    管子曰:言於室滿於室,言於堂滿於堂,是謂天下王。

    或曰:管仲之所謂言室滿室,言堂滿堂者,非特謂遊戲飲食之言也,必謂大物也。人主之大物,非法則術也。法者,編着之圖籍,設之於官府,而布之於百姓者也。術者,藏之於胸中,以偶衆端,而潛御羣臣者也。故法莫如顯,而術不欲見。是以明主言法,則內卑賤莫不聞知也,不獨滿於堂。用術則親愛#8近習莫之得聞也,不得滿室。而管子猶曰言於室滿室,言於堂滿堂,非法術之言也。

    難四

    衛孫文子聘於魯,公登亦登。叔孫穆子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嘗後衛君也。今子不後寡君一等,寡君未知所過也,子其少安。孫子無辭,亦無悛容。穆子退而告人曰:孫子必亡。臣而不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

    或曰:天子失道,諸侯伐之,故有湯、武。諸侯失道,大夫伐之,故有齊、晉。臣而伐君者必亡,則是湯、武不王,晉、齊不立也。

    孫子君於衛,而後不臣於魯,臣之君也。君有失也,故臣有得也。不命亡於有失之君,而命亡於有得之臣,不察。魯不得誅衛大夫,而衛君之明不知不悛之臣,孫子雖有是二也臣以亡,其所以亡其失,所以得君也。

    或曰:臣主之施分也,臣能奪君者,以得相踦也。故非其分而取者,衆之所奪也。辭其分而取者,民之所予也。是以桀索崏山之女,紂求比干之心而天下離#9。湯身易名,武身受晉,而海內服。趙咺走山,田外僕,而齊、晉從。則湯、武之所以王,齊、晉之所以立,心非以其君也,彼得之而後以君處之也。今未有其所以得,而行其所以處,是倒義而逆德也。倒義,則事之所以敗也。逆德,則怨之所以聚也。敗亡之不察何也

    魯陽虎欲攻三桓,不克而犇齊,齊景公禮之。鮑文子諫曰:不可。陽虎有寵於季氏而欲伐於季孫,貪其富也。今君富於季孫,而齊大於魯,陽虎所以盡詐也。景公乃囚#10陽虎。

    或曰:千金之家,其子不仁,人之急利甚也。桓公,五伯之上也,爭國而殺其兄,其利大也。臣主之間,非兄弟之親也,劫殺之功,制萬乘而享大利,則羣臣孰非陽虎也。事以微巧成,以疏拙敗。羣臣之未起難也,其備未具也。羣臣皆有陽虎之心,而君上不知,是微而巧也。陽虎貪於天下

    ,以欲攻上,是疏而拙也。不使景公加誅於拙虎,是鮑文子之說反也。臣之忠詐,在君所行也。君明而嚴則羣臣忠,君懦而聞則羣臣詐。知微之謂明,無救赦之謂嚴。不知齊之巧臣而誅魯之成亂,不亦妄乎

    或曰:仁貪不同心。故公子目夷,辭宋,而楚商臣弒父,鄭去疾予弟,而魯桓弒兄,伍伯兼併,而以桓律人,則是皆無貞廉也。且君明而嚴則羣臣一忠,陽虎爲亂於魯,不成而走,入齊而不誅,是承爲亂也。君明則知誅陽虎之可以濟亂也,此見微之情。語曰:諸侯以國爲親。君嚴則陽虎之罪不可失,此無救赦之實也。則誅陽虎,所以使羣臣忠也。未知齊之巧臣,而廢明亂之罰。責於未然,而不誅昭昭之罪,此則妄矣。今誅魯之罪亂以威羣臣之有奸心者,而可以得季、孟、叔孫之親,鮑文之說,何以爲反

    鄭伯將以高渠彌爲卿,昭公惡之,固諫不聽。及昭公即位,懼其殺己也,辛卯,弒昭公而立子亶也。君子曰:昭公知所惡矣。公子圉曰:高伯其爲戮乎,報惡已甚矣。

    或曰:公子圉之言也不亦反乎昭公之及於難者,報惡晚也。然則高伯之晚於死者,報惡甚也。明君不懸怒,有怒不行,且舉之,故曰懸怒。懸怒則臣罪輕舉以行計,則人主危。故靈臺之飲,衛侯怒而不誅,故楮師作難。食黿之羹,鄭君怒而不誅,故子公弒君。君子之舉知所惡,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誅焉,以及於死,故知所惡,以見其無權也。人君非獨不足於見難而已,或不足於斷制,令昭公見惡稽罪而不誅,使渠彌含憎懼死以徼倖,故不兔於殺,是昭公之報惡不甚也。

    或曰:報惡甚者,大誅報小罪。大誅報小罪也者,獄之至也。獄之患,故非在所以誅也,以讎之衆也。是以晉厲公滅三郄而樂、中行作難,鄭子都殺伯晅而食鼎起福,吳王誅子胥而越勾踐成霸。則衛侯之逐,鄭靈之弒,不以褚師之不死而公父之不誅也,以未可以怒而有怒之色,未可誅而有誅之心。怒其當罪,而誅不逆人心,雖懸奚害夫未立有罪,即位之後,宿罪而誅,齊胡之所以滅也。君行之臣,猶有後患,況爲臣而行之君乎誅既不當,而以盡爲心,是與天下有讎也,則雖爲戮,不亦可乎哉

    衛靈公之時,彌子瑕有寵於衛國。侏儒有見公者曰:臣之夢淺矣。公曰:奚夢夢見竈者,爲見公也。公怒曰:吾聞人主者夢見日,奚爲見寡人而夢見竈乎侏儒曰:夫日兼照天下,一物不能當也。人君兼照一國,一人不能壅也。故將見人主而夢日也。夫竈,一人煬焉,則後人無從見矣。或者一人煬君邪則臣雖夢竈,不亦可乎公曰:善。遂去雍鉏,退彌子瑕,而用司空狗。

    或曰:侏儒善假於夢以見主道矣,然靈公不知侏儒之言也。去雍鉏,退彌子瑕,而用司空狗者,是去所愛而用所賢也。鄭子都賢慶建而壅焉,燕子噲賢子之而壅焉,夫去所愛而用所賢,未免使一人煬己也。不肖者煬主不足以害明,今不加知而使賢者煬#11己,則必危矣。

    或曰:屈到嗜芰,文王嗜菖蒲葅,非正味也,而二賢尚之,所味不必美。晉靈侯說參無恤,燕噲賢子之,非正士也,而二君尊之,所賢不必賢也。非賢而賢用之,與愛而用之同。賢誠賢而舉之,與用所愛異狀。故楚莊舉叔孫而霸,商辛用費仲而滅,此皆用所賢而事相反也。燕噲雖舉所賢而同於用所愛,衛奚距然哉則侏儒之未可見也。君壅而不知其壅也,已見之後而知其壅也,故退壅臣,是加知之也。曰#12不加知而使賢者煬己則必危,而今以加知矣,則雖煬己必不危矣。

    註釋:

    #1上誤爲止,依陳奇猷說改。

    #2之誤爲五,依陳奇猷說改。

    #3葉誤爲築,據陳奇猷本改。

    #4此處脫禁於微三字,據陳奇猷說補。

    #5比顯系此之誤,當改。

    #6自誤爲目,當改。

    #7自誤爲曰,當改。

    #8愛誤爲受,根陳奇猷說改。

    #9離誤爲謂,據陳奇猷本改。

    #10於字衍,當劇。

    #11主字當衍,據迂評本刪。

    #12日顯系曰之誤,當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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