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峯道:“你不信”
施經墨道:“我”
謝曉峯道:“那邊桌上有筆墨,你爲什麼不過去試試”
施經墨道:“怎麼試”
謝曉峯道:“只要你去寫三個字,就可以將一個人置之於死地。”
施經墨道:“哪三個字”
謝曉峯道:“那個人的名字。”
施經墨擡起頭,喫驚的看着他。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垂死的人,全身都帶着種神祕而可怕的力量,隨時都能做出別人做不到的事。
謝曉峯道:“快去寫,寫好了不妨密封藏起,再交給我,我保證這裏絕沒有人會泄漏你的祕密。”
施經墨終於站起來,走過去,提起了筆。
這個人的力量,實在令他不能抗拒,也不敢抗拒,這個人說的話,他也不能不信。
密封起的信封,已在謝曉峯手裏,裏面只有一張紙,一個名字。
謝曉峯道:“除了你自己之外,我保證現在絕沒有人知道這裏面寫的是誰的名字。”
施經墨點點頭,蒼白的臉已因興奮緊張而扭曲,忍不住問:“以後呢”
謝曉峯道:“以後也只有一個人能看到這名字。”
施經墨道:“什麼人”
謝曉峯道:“一個絕對能爲你保守祕密的人。”
他轉過身,面對小弟:“你當然已猜出這個人就是你”
小弟道:“是。”
謝曉峯道:“你看到這名字後,這個人當然就活不長的。”
小弟道:“是。”
謝曉峯道:“他當然是死於意外的。”
小弟道:“是。”
他伸出手,接過謝曉峯手裏的信,他的手也和謝曉峯同樣穩定。
每個人都在,他們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敬畏還是恐懼。
一封信,一張紙,一個名字,一瞬間就已鐵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能有這種權力
施經墨額上冷汗如豆,忽然衝過去,一把奪下了小弟手裏的信,揉成一團,塞入嘴裏,嚼碎,嚥下,然後就開始不停的嘔吐。
謝曉峯冷冷的看着他,並沒有阻止。
小弟臉上更全無表情,直到他嘔吐停止,謝曉峯才淡淡的問道:“你不忍讓他死”
施經墨拼命搖頭,淚水與冷汗同時流下。
謝曉峯道:“你既然恨他入骨,爲什麼又不忍讓他死”
施經墨道:“我我”
謝曉峯道:“那邊還有紙,我還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施經墨又拼命搖頭:“我真的不想要他死,真的不想”
謝曉峯笑了:“原來你恨他恨得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深。”
他微笑着。從地上拉起了幾乎已完全軟癱的施經墨:“不管怎麼樣,你總算已有機會殺過他,卻又放過他,只要想到這一點,你心裏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屋子裏很暗,他臉上卻彷彿發着光。
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在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已只有敬畏,沒有恐懼。
一封信,一張紙,一個名字,一剎那間就化解了一個人的心裏的怨毒和仇恨。
杯裏又加滿了酒,每個人都默默舉杯,一飲而盡,每個人都明白這杯酒是爲誰喝的也許只有三天了,在這三天裏,他還會做出些什麼事
謝曉峯長長吐出口氣,笑得更愉快,對這一切,他顯然都覺得很滿意。
他喜歡好酒,也喜歡別人對他尊敬。這兩樣事他雖然已棄絕了很久,可是現在卻仍可使全身都漸漸溫暖起來。
“該走的,遲早總是要走的。”
他看着這些人:“現在你們還有沒有一定要把我留在這裏”
小弟再次舉杯,一飲而盡,然後再一字字道:“沒有,當然沒有。”
每個人都再次舉杯,喝下了這杯酒,每個人都在看着謝曉峯。
只有簡傳學一直低着頭,忽然問:“現在你是不是已經該走了”
謝曉峯道:“是。”
他站起來,走過去,握住簡傳學的臂:“我們一起走。”
簡傳學終於擡起頭:“我們一起走你要我跟你去哪裏”
謝曉峯道:“去大喫大喝,狂嫖爛賭。”
簡傳學道:“然後呢”
謝曉峯道:“然後我去死,你再回來做你的君子。”
簡傳學連想都不再想,立刻站起來。
“好,我們走。”
看着他們並肩走出去,每個人都知道謝曉峯這一去必死無疑。
可是簡傳學呢他是不是還會回來做他的君子
已經走出了門,簡傳學忽又停下來:“現在我們還不能走。”
謝曉峯道:“爲什麼”
簡傳學道:“因爲你就是謝家的三少爺,謝曉峯。”
這不成理由。
所以簡傳學又補充:“這裏每個人都知道,謝家三少爺的劍法,是天下無雙的劍法,卻沒有一個人看見過。”
謝曉峯承認。他的名聲天下皆知,親眼看見過他劍法的人卻不多。
簡傳學道:“三少爺若是死了,還有誰能看見三少爺的劍法”
沒有人,當然沒有。
簡傳學道:“大家不遠千里而來,要看的也許並不是三少爺的病,而是三少爺的劍,三少爺總不該讓大家徒勞往返,抱憾終生”
這是老實話。三少爺的病並不好看,好看的是三少爺的劍。
謝曉峯笑了。
他微笑着轉回身:“這裏有劍”
這裏有劍,當然有。
有劍,不是古劍,也不是名劍,是柄好劍,百鍊精鋼鑄成的好劍。一柄好劍是不是能成爲古劍使用,成爲名劍,通常要看用它的是什麼人。劍能得其主,劍勝,得其名劍不能得其主,劍執、劍毀、劍沉,既不能留名於千古,亦不能保其身。
一個人的命運豈非如此
劍一出鞘,就化做一道光華,一道弧形的光華、燦爛、輝煌、美麗。
光華在閃動、變幻高高在上,輕雲飄忽,每個人都覺得這道光華彷彿就在自己眉睫間,卻又沒有人能確實知道它在哪裏。它的變化,幾乎已超越了人類能力的極限,幾乎已令人無法置信。
可是它確實在那裏,而且無處不在。可是就在每個人都已確定它存在時,已忽然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