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曹顒與初瑜還要進宮,夫妻倆起了個大早。
昨日還不覺得什麼,這一覺起來,只覺得渾身骨頭酸澀,曹顒揉了揉自己的腰,讓初瑜尋出一匣子虎骨膏,烤了兩片膏藥,貼在腰眼上,才覺得好些。
曹顒看着這匣子虎骨膏,想起岳父七阿哥。
七阿哥原本留守暢春園,但是昨日下午也回到宮中守孝。他腿腳不便利,怕是比常人更累。
還有十三阿哥那邊
曹顒家中這虎骨膏,是同仁堂專制,用得上好的虎骨。
說起虎骨膏,並不算稀罕之物,算是常見膏藥,京城稍大的藥房,進去都能賣到。但是這虎骨難尋,市面上多是魚目混珠,用豹骨、黃獍骨,甚至牛腿骨冒充的。
即便偶爾有真的虎骨膏,也多是用年老故去之虎,或用病虎的骨頭熬製,藥效如何,就無法考證。
反正不管真假,市面上的虎骨膏多摻了麝香、冰片都貴重藥材,看着就夠唬人的。
難得同仁堂入秋收購了一幅上好的虎骨,是山中獵戶獵得成年公虎的完整骨架。
現下樂家的同仁堂還沒有後世的名氣,但是曹顒信服。他在內務府當差時,曾提挈過樂家,使得樂家成爲內務府藥房的生藥供應商。
樂家家主感念曹顒這番恩情,這些年來逢年過節都要帶着子侄親到曹府給曹顒請安。
曹顒則是投桃報李,將樂氏父子介紹給十六阿哥,算是給樂家在內務府找了個大靠山。
這做虎骨膏時,樂家就留下脛骨與頭骨,單獨做了幾匣子給曹家送來。又顧及曹顒夫人年輕,這麝香一味不利子嗣,便捨棄不用,另添了幾樣溫和的藥材,中和了虎骨的藥性,又蓋住虎骨的腥氣。
制好後,用巴掌大的玉匣盛了,也不過得了四匣。
前幾日才送來,曹顒原打算使人給十三阿哥送兩匣去,又趕上去通州查官倉,而後去南苑,這一路忙下來,竟忘了這茬。
今日想起來,十三阿哥那邊卻是不能送了。
十三阿哥咋升高位,最是需要忌諱的時候。
四阿哥樂意器重十三阿哥,卻未必願意見到十三阿哥私結大臣。
“尋兩匣出來,給岳父送一匣剩下的,我尋個機會給十六爺”曹顒說道。
初瑜聽了,有些意外:“額駙不是覺得用的好嗎咱們不留一匣”
早先曹顒提對她提過一句,說要分一半給十三阿哥。
曹顒道:“十三爺那邊,先不送了剩下兩匣,留着咱們自己使”
初瑜已經知曉十三阿哥封親王,授命成爲總理事務大臣之一,聽了丈夫的話,想到其中關鍵,便沒有多問。
少一時,夫妻倆用了早飯,雙雙去蘭院請安。
李氏已經起了了,坐在佛龕前誦金剛經,直到兒子媳婦進來,才放下手中的佛珠。
她是命婦,亦要爲大行皇帝服喪,去妝剪髮,渾身縞素。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開了,她看起來氣色倒是比昨日好些。
她問了兩句,曉得曹顒只是早、午、晚哭臨,其他時候還回戶部衙門辦公,便沒有多說什麼,轉過頭去問初瑜,道:“天佑他父親還能出宮,你就要在宮裏守一整日了吧”
李氏點點頭,拿出兩個荷包,遞給初瑜道:“這有包飴糖,還有包爐果,帶着身上,飢的時候填吧填吧,省得傷了胃。”
初瑜沒想到婆婆這般體貼,屈膝接過,帶着幾分感激。
李氏溫煦地看着兒子、媳婦道:“家中之事,就交給我,你們放心去吧。只是要記得愛惜自己。如今天寒地凍的,要是病了,可是要遭罪。”
曹顒與初瑜應了,又陪李氏說了幾句閒話,才一道出府進宮。
早祭在卯正六點,過程比昨日大殮時簡便的多,曹顒不過兩刻鐘就完了差事。
若是尋常,這外臣進宮都要搜身的,禁帶違禁之物。
這兩日國喪,京官進宮的多,這搜查就含糊起來。左右以曹顒的身份,即便侍衛處搜查,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沒有誰不開眼的,會去翻他身上。
因此,他直接將一小匣虎骨稿揣在懷中,早祭完了,直接去阿哥所外,等十六阿哥。
見到十六阿哥回來那刻,曹顒唬了一跳。
十六阿哥臉色青白,滿眼血絲,下巴上都是胡茬,雙眼已經佝僂下去,眼下一片烏黑。
曹顒曉得,世人習俗,重白事更甚於紅喜事,皇家尤其如此。
“十六爺也當悠着點兒,這大喪日子還長,還要且熬。”曹顒忍不住勸慰道。
十六阿哥擠出幾分苦笑,嘆了口氣,道:“孚若,既是來了,還是進屋裏說話。”
曹顒見他神態有異,心中納罕,隨着他進了阿哥所。
趙豐帶着幾個小太監候着,見十六阿哥回來,就端上三隻小碗來。一碗裝的是濃黑的藥汁,兩碗是冒着熱氣的薑湯。
趙豐侍候十六阿哥多年,與曹顒是相熟的,便對十六阿哥道:“既是曹爺來了,奴婢就自作主張,使人多送了一碗薑湯來。”
十六阿哥端着藥喝了,而後又喝了薑湯,對趙豐笑罵道:“就你伶俐,還巴巴地說一句,爺就是小氣人,捨不得一碗薑湯嗎”
趙豐只是笑,親手端了剩下的一碗薑湯,送到曹顒面前。
曹顒接過,道:“勞煩你惦記我,下回出宮,我請你喫燕翅席。”
太監異於常人,多有些嗜好,以泄心中不平。
魏珠愛財,趙豐卻是個喫貨。若是得了恩典出宮,他就穿了常服,混跡於四九城的飯莊子。
聽了曹顒的話,他腆着臉,道:“若是曹爺真疼奴婢,燕翅席就免了,就將府上的五福酒賞奴婢兩盅,讓奴婢解解饞。”
“這有何難,等除了服,你便使人去取。別說兩盅,就是兩罈子也有你的。”曹顒道。
趙豐聽了,忙開口道謝。
曹
顒還沒說什麼,十六阿哥擺擺手,對趙豐道:“出去看顧些,叫爺肅靜會兒。”
趙豐見狀,曉得十六阿哥要同曹顒說話,應了一聲,帶着小太監下去。
屋子裏只剩下曹顒與十六阿哥兩人,十六阿哥起身,兩步走到曹顒跟前,顧不得上首下首,坐了。
曹顒見他臉色沉重,心情也跟着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