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綠玩了一回突然出現,站在工作室樓下給許薔打電話。

    許薔下樓後,看見她拿着個文件夾,站在街邊小店的陰影裏,長髮披肩一條長裙,像極了電影裏被半個班暗戀的那種女生。

    許薔突然覺得心裏有點澀,她那千瘡百孔的少年時代,實在是難以直面這樣的美好。

    她問:“怎麼了”

    蕭綠仰起臉,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說:“想看看你,就過來了。”

    許薔點點頭,捲髮被束成馬尾,跟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接過蕭綠手中的東西,說:“走吧,帶你參觀工作室。”

    “不了,”蕭綠垂下頭,抿嘴笑笑,“看完了,我回去了。”

    許薔看她真的打算叫輛車走人,連忙拉住她:“別別急啊,邊上有個冷飲店不錯,我帶你去。”

    許薔隨口胡謅了個理由,帶着她往旁邊商場走。

    蕭綠笑眯眯的跟在後面,看她一副不常來的樣子,便知道什麼冷飲店都是胡扯。

    她也不戳穿,只跟着許薔。

    蕭綠確實不想上樓,一來是覺得貿然去許薔的工作室有些不妥,另一方面她不想見到聞慄。

    她第一次在點映會上見到聞慄時,只覺得這個人乾淨利落,穿一襲黑色長裙,眉眼凌厲,爲人卻很溫和。

    蕭綠本對聞慄頗有好感。聞慄的外表正好是她嚮往的類型,偏偏她不可能成爲這樣的人。

    可是,那天點映會過後,她看見聞慄與許薔相談甚歡。

    蕭綠早知道她們是多年舊友,但聞慄看着許薔時,偶爾流露出來的眼神,那種複雜的眼神,一半是對朋友的欣賞,三分之一是親人的依賴,像是看一個值得信賴的姐姐。

    還有一小半,是夾雜着剋制的戀慕。

    那種戀慕讓蕭綠本能的覺得危險。她太熟悉那種神色了,在她十八歲之前,她無數次在鏡子中看過那種眼神,而她接受她這樣眼神的人,是隔壁的畫家姐姐。

    因爲這百分之一的熟悉,蕭綠不想與聞慄面對面。

    許薔對她一路上的內心戲半點不知,在商場裏左繞右拐,還真把她帶到了一家冷飲店。

    蕭綠點一杯草莓芭菲,權當來喫甜品了,半點不打算提她剛剛的想法。

    許薔坐在她的對面,只喝清淡的果汁,她臉上化着淡妝,無時無刻不保持着完美。

    許薔心裏感嘆一句年輕人真是隨性,跟蕭綠閒聊幾句,只覺得她今天格外話多,看上去有話要問,卻始終沒把重點說出來。

    蕭綠玻璃杯裏的冰淇淋球只剩下幾勺,最終還是沒問許薔任何事。

    怎麼開頭呢說你的經紀人好像對我的編輯有點想法,還是聞慄的眼神讓她不安

    最終,蕭綠沉默的上了出租車,想着尋找更好的時機。

    蕭綠想要尋找的那個好時機,遲遲沒有出現。

    這次不是她開不了口的錯了,實在許薔出現在蕭綠面前的時間大大減少,或許是工作室的事情實在太多,而她必須在前往進修之前,把這一切安排好。

    連飛機票和資料都是請人送來的,包裝精美的信封裏,還有許薔一張龍飛鳳舞的便箋。

    好吧,她都忙成這幅樣子了,蕭綠還能說什麼呢

    蕭綠只能收下信封,對來人道謝,然後去客廳霸佔許薔常坐的那張小沙發。現在也說不說霸佔了,反正許薔也不回來。

    臨行前一天,許薔終於回來收拾行李。

    蕭綠冷眼看着她將兩個箱子攤在客廳裏,從房間裏抱出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裏丟。

    許薔忙了一會兒,後知後覺的擡起頭,問:“你的東西呢”

    蕭綠昂昂下巴,說:“寄過去了,按你信封裏的地址。”

    許薔點點頭,說:“太忙了,都忘記了。”

    蕭綠看着她混亂的箱子,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幫她收拾。

    許薔愣愣的看着她將衣服一件件疊好,把東西分門別類的放在箱子裏。

    蕭綠無奈的說:“幫你客串一回助理了。”

    許薔乖乖的坐到一旁,不給蕭綠添亂。她請的那位助理是到崗了,可現在光是工作上的事,就夠讓那位助理忙碌了,現在再請生活助理吧,面試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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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許薔玩着自己的手指,心安理得的享受起蕭綠的照顧。

    蕭綠顯然對這些事頗爲熟悉。她的父母工作忙碌,自小便不大管她的生活瑣事,是給了她機會鍛鍊自己,也給了她機會遠走高飛。

    至於許薔呢她短暫的少年時代裏,這些事被管家和保姆阿姨包攬,留學的那幾年,聞慄一個富二代,竟然也將她照顧得滴水不漏,再之後,陳嫵給她請了兩個助理輪班,生生保持了她生活廢物的特性。

    等到上了飛機,蕭綠膝蓋上搭着小毛毯,偶爾側頭看一眼許薔,身處高空,她不能逃,這樣想着,總算多了點勇氣。

    她沒頭沒尾的說:“薔薔,說說你和聞慄的事唄。”

    許薔連續好幾天缺乏睡眠,冷不丁聽見一句類似記者提問的話,下意識回答:“抱歉,我不接受採訪,請聯繫我的經紀人。”

    蕭綠被逗笑了,緊張感煙消雲散。

    蕭綠說:“那你知道你的經紀人最近在幹嘛嗎”

    許薔從墜落睡眠的邊緣被拉回來了,眯着眼看着身邊的蕭綠,女孩子的身影模模糊糊,卻有好看的眉眼和纖細的質感。

    許薔有點醒過來了,說:“我不知道她不怎麼在工作室。”

    蕭綠逗她:“陳嫵是你的經紀人,你都不知道麼”

    許薔還在迷糊,耿直的說:“她可以管我,我不能管她,你聽過哪個明星管經紀人的”

    蕭綠說:“那你不是很虧麼”

    許薔詫異道:“怎麼虧我花錢請她管我的呀。”

    蕭綠說:“她最近沒事就在雜誌社晃,你不虧麼”

    自從那天蕭綠在咖啡店撞見陳嫵,錢螢便放開了心思,每天給她發消息吐槽陳嫵。

    許薔這下徹底醒了。

    她說:“有個跟雜誌社的策劃案,陳嫵一直在跟進你知道什麼了”

    是了,就算有個策劃案,也不需要天天去吧許薔忙過了頭,又對陳嫵的工作能力百分百信任,壓根沒多想。

    蕭綠說:“她跟錢螢天天吵架呢。”

    她臉上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

    許薔感覺脖子後面一麻,隨即想起這段對話的開頭,似乎是蕭綠問她跟聞慄的事

    許薔後知後覺,說:“你剛剛怎麼叫我薔薔”

    怪肉麻的,許薔心想,但也有點甜絲絲的味道。她摸摸脖子,倒是不想知道答案了。

    蕭綠詫異的看她一眼,說:“我們一直叫你薔薔啊,你不知道”

    這個“我們”指的大概是她的粉絲了。蕭綠久違的提起這件事,許薔又想起來了,蕭綠曾經喜歡她很多年,對她的某些部分了如指掌。

    許薔說:“那你呢”

    蕭綠一向對她直呼其名,這下未免有點怪了。

    蕭綠說:“薔薔挺可愛的我偶爾叫叫。”

    只在不知道怎麼說話的時候,蕭綠會叫薔薔。當然,這個不能告訴許薔。

    許薔繞過名字的事,整了整身上的小毛毯,鄭重的說:

    “我跟聞慄說來話長了。”

    她正想從頭說起這個漫長故事,免得蕭綠多了不必要的誤會。她和聞慄之間的事太過複雜,解釋起來不是三言兩語,而蕭綠方纔的情態,指不定是在喫醋。

    許薔起了個頭,想跟蕭綠慢慢說。

    沒想到,蕭綠拉了拉身上的小毛毯,拿出眼罩,側頭對她笑笑,說道:

    “既然話長,那下次再說吧。”

    許薔懵了,剛剛問了,現在又不想聽了

    蕭綠很自然的閉上了眼睛,對許薔微微一笑,說:

    “睡覺吧,你也累了。”

    許薔腦中圍繞着許許多多問題,一時半會倒是真睡不着了。

    她看着蕭綠帶着絲笑容入睡,終於回過味來。

    聞慄的事,在蕭綠心裏究竟梗了多久

    才讓她想出這種方法,以讓疲憊的許薔睡不着覺來懲罰她

    許薔看着窗外漆黑的雲層,三萬英尺的高空上,她第一次覺得蕭綠的小脾氣令人疲憊。

    她怎麼就學不會有話直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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