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許薔紅透了半邊天, 大街小巷都在討論她的名字。
陳嫵出門買個早餐,都能聽見後面的小白領在聊金薔薇。
“你看最近那個電影了嗎女主角特別美的那個。”
“金薔薇嗎沒太看懂,打算晚上叫朋友再去看一遍。”
“啊你還看第二遍沒必要吧”
“反正沒事幹啊,女主漂亮呀。”
陳嫵提着自己的豆漿和油條,慢騰騰的上了工作室的小樓。
要是讓這些小姑娘知道, 她們口中那個特別漂亮的女主角,正在這棟二層小樓裏敲鍵盤,還不得瘋了。
陳嫵進了工作室,便拍拍許薔的肩膀,道:“你紅了。”
許薔推推鼻樑上的眼鏡, 問道:“真的嗎”
陳嫵說:“我騙你幹嘛”
許薔說:“哎,萬萬沒想到啊, 快三十歲了, 居然紅了。”
聞慄從旁邊轉過頭,說:“那你之後怎麼辦”
二十八歲, 在娛樂圈不算年輕了。許薔的戲路剛剛打開,難道就要放棄
許薔搖搖頭,擡眼看着陳嫵,說:“要問她呀”
陳嫵一本正經的說:“三十歲前, 你拿個影后, 我就有辦法, 拿不到, 我馬上籤幾個新人,你就當老闆吧。”
許薔搖頭晃腦的說:“哎呀,好殘酷啊。”
她一聽便明白,陳嫵的意思是金薔薇能拿獎,她就還有戲,現在是一片定生死的階段。
許薔不由得想到她出道時的第一部電影。
跟金薔薇一樣,脣吻也是被寄予厚望的片子。
那時候她尚且年輕,美得更是熱烈,美得不講道理。
當時脣吻一敗塗地,現在難道就有奇蹟
許薔對電影懷抱希望,對自己卻是早已失望。
她站起來,離開辦公室,到小陽臺上站着,點燃一支菸。
往常聞慄一定會跟出來,不過今天她沒有。
許薔自嘲的想:她也知道吧,我不太可能有希望。
金薔薇或許是她最好的作品,也是她最後的作品了。
許薔看着天邊的雲,灰色的天空中壓着白色的雲,呈現出一股暗沉沉的色調,叫人看得心情壓抑。
許薔撥一個電話給劉露露,她知道今天是蕭綠的最後一次手術。
她沒有選擇飛到京城去,只因爲在她離開前,蕭綠看着她的眼睛,堅定的說:
“這次我想自己面對。”
京城的宣傳會結束之後,許薔幾乎週週都會去找蕭綠。
有時候是陪她聊聊天,有時候是出去喫甜點,有時候只是看着她參與復健活動。
蕭綠說:“我看着你就很安心了。”
許薔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只好盡力陪着她。
好在蕭綠的手確實漸漸好了起來。
從開始的無力拿任何東西,到能夠開始慢慢用筷子,蕭綠從復健活動裏表現最差的一個,漸漸成了表現最好的那個人。
蕭綠笑道:“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許薔很開心的對她說:“爲什麼不高興你是第一名呀”
蕭綠說:“總共才三個人啊。”
話是這麼說,可她臉上的笑容不是假的。
連醫生都說,自從許薔過來探病,蕭綠的心情一天一天好了起來。
她的手問題是很多,但之前蕭綠的求生意志實在是太薄弱了,順帶着神經反應也弱,以至於復健一直沒什麼效果。
許薔笑着點點頭,從他手裏接過蕭綠的復健報告。
這次的手術前,蕭綠靠在她懷裏,說了很多很多話。
幾乎比她們認識至今說過的所有話都多。
蕭綠說:“我一直很依賴你,我不知道你從我身上渴求什麼,但我依稀知道你愛我的才華,所以我不能失去它。”
“我曾經失去了它,所以我拼命尋找另一種表達,但你將它帶回我身邊,可是我又失去了它。”
“我怕你會因此離開我,所以,我只能先離開你。”
許薔以爲她要說什麼,比方說那些俗套的挽留和肺腑之言。
可是,蕭綠只是看着她,說:
“所以這次手術,我自己去,你不要陪我。”
許薔擁抱了她,尊重她的意見。
只是,真的到了這一天,許薔站在陽臺上,煙的氣息從她的指尖裊裊上升,她還是非常擔心。
許薔擔心蕭綠的手術,擔心她的手,更擔心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難過。
然而她只能給劉露露打電話。
劉露露接起電話,聲音很平靜,說:“阿綠已經進手術室了,情況還不錯。”
許薔乾澀的說:“那就好。”
劉露露頓了一下,問:“許小姐之後不來”
許薔其實知道蕭綠只是想自己面對,可是她每次提起這件事,便有種被拋棄的錯覺。
劉露露說:“那好,等她出來我再給你電話。”
她的電話掛得乾脆利落,不知道被蕭綠灌了什麼迷魂湯。
許薔只得再回到辦公室,開始看金薔薇的數據。
許薔之前最愛分析數據,堅信一切都靠數據說話。
但她今天實在是不想看了。
有什麼好看的呢
陳嫵只看一眼,便鐵口直斷:“這票房差不了。”
既然她票房毒`藥的名聲可以洗刷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電影的優秀不用質疑,一部文藝片能被口口相傳,足以說明自身的優秀。
幸好,今天還有一點新鮮事。
聞慄收了幾封郵件,轉過來對她們說:
“我們的片子在展覽上表現不錯,那邊打算送去參加電影節,你們覺得呢”
許薔一指陳嫵,說:“問她,她是我經紀人。”
陳嫵斜她一眼,明顯就是怪她不想管事,說:“我覺得這幾個不錯。”
她挑出幾個邀請來,一一指給聞慄看。
聞慄點點頭,說:“我也是覺得這幾個不錯。”
她們討論了一會兒電影展,話題一路延伸到許薔該穿什麼去走紅毯,終於耗過幾個小時。
劉露露的電話一打過來,許薔幾乎是跳起來,跑到了陽臺。
許薔急聲問:“她怎麼樣”
劉露露說:“還不錯,據說手術很成功。”
許薔說:“那就是可以恢復了”
劉露露說:“當然要看後續的復健活動了。”
許薔終於鬆了一口氣,叮囑了劉露露一番,才掛斷電話。
蕭綠看劉露露打完電話,才問道:“她說什麼”
劉露露攤開手,說:“關心你唄,你怎麼不自己給她打電話”
蕭綠說:“我不想在沒確認結果之前,給她希望。”
她自然記得跟許薔的約定。
如果她的手好了,那她們還在一起。
許薔之後沒再提起過這件事,蕭綠只覺得她是照顧自己的心情。
劉露露了然的點點頭,很自覺的出門,打算給蕭綠煲個湯。
蕭綠獨自坐在牀上,看着自己重新包上紗布的手。
這次手術,是最後的希望了。
蕭綠覺得自己幾乎是在打賭。
賭上帝是不是已經放棄了自己,賭自己是不是還會被眷顧一次。
不過
即使再也無法畫畫了,我也想做點什麼。
蕭綠在心中對自己默默說着,她看着書桌,那裏的文件夾裏依舊有一堆廢舊的畫稿,但同樣有打印出來的文稿。
她學會了不協調的雙手打字,蕭綠忽然發現自己心中那個絢爛的世界,從來不僅僅只能用一種方法表達。
她曾經想送給許薔的那份禮物,現在逐漸掀開幕布,展現出了應有的光彩。
蕭綠想將她的湖做成一整個系列。
用她能用的所有方式。
蕭綠已經將初稿傳給了錢螢。
錢螢收到她的文稿,驚訝得一秒打了個電話過來。
錢螢說:“你不是在治手嗎”
蕭綠說:“怎麼一隻手不能打字”
錢螢說:“哦那這是你下本書的稿子嗎我幫你看看。”
三個小時後,錢螢又打來了電話,難掩語氣中的激動。
錢螢說:“這是你剛寫的嗎你開竅了”
蕭綠矜持的說:“是嗎謝謝。”
錢螢可不管她,只說:“我幫你去聯繫出版,你着急嗎”
蕭綠沉思了一下,說:“我不着急,其實我想把這本書當做我畢業設計中的一部分,可以嗎”
錢螢聽她說完構思後,變得更激動了。
錢螢說:“我勸老段配合你吧你這個太有想法了。”
蕭綠真誠的說:“又要麻煩你了。”
錢螢激動得只想飛去京城,給蕭綠一個擁抱,說:“怎麼會我謝謝你還來不及你簡直是天才”
對於錢螢誇張的表揚,蕭綠都有點害羞了。
她從未想過這麼多,蕭綠只覺得她空洞的心漸漸被填滿,而她想將這些內容送給許薔。
初次相遇時,許薔用電影拯救了她第一次。
開始相處後,許薔用愛情拯救了她第二次。
最後見面時,許薔用自己拯救了她第三次。
蕭綠無以爲報,只能將許薔最渴望的東西送給她。
蕭綠在她的湖的第一句寫下:
將我的一切送給你,包括我的心和身體。
世間一切就此不論,我只覺得奇蹟在我眼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