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綠自從開始治療, 便一直悶在療養院裏, 最多隻是在小花園裏散散步。

    這還是她第一次出來逛街,而且是嶄新的城市, 蕭綠只覺得看什麼都新鮮。

    即使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商場, 在她看來都有別樣的興致。

    許薔看見她東張西望的樣子,笑道:“很久沒出門”

    “嗯,”蕭綠稍微開朗了點,“一個人沒意思。”

    許薔問:“劉露露呢”

    蕭綠說:“我不想跟她逛街呀。”

    劉露露雖然人不錯,但蕭綠只喜歡跟朋友一起玩, 偏偏她現在沒有認識新朋友的興致。

    許薔笑笑:“我之後儘量多過來。”

    蕭綠愣了一下, 說:“不用”

    許薔說:“沒事, 這邊也有活動, 你別多想。”

    蕭綠明知她是安慰自己,但還是點了點頭。

    商場裏燈光明亮,許薔戴着墨鏡, 但蕭綠還是覺得她笑容甜美, 像極了一顆糖。

    許薔逛街還是一貫的作風, 先找了家甜品店坐下, 點一隻香蕉船和草莓芭菲,捧着臉看她。

    蕭綠哭笑不得,說:“你這是要喫遍全國的香蕉船嗎”

    許薔理直氣壯的點點頭, 說:“是。”

    這家甜品店的手藝不錯, 草莓芭菲層層疊疊, 奶油甜蜜, 草莓分外可愛,讓蕭綠忍不住拍了好幾張照片。

    可惜,當她拿起勺子,去舀那顆草莓時,她的右手一抖,草莓和勺子應聲落地。

    蕭綠低頭看着地面,再擡起臉上時,眼中盡是淚水。

    她說:“我不想這樣的。”

    她的聲音很輕,但許薔還是聽見了。

    蕭綠的聲音很輕,彷彿藏着無窮無盡的痛苦,將她困於其中,無法抽身。

    許薔說:“沒關係,很快就會好的。”

    蕭綠低着頭,將紙巾按在自己的眼睛上,輕聲說:“我的手現在拿不了任何東西,我不知道它是怎麼了。”

    許薔說:“它只是有點累。”

    許薔換了座位,坐在她的身邊,攬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蕭綠只是無聲的流淚,說:“我很害怕。”

    她第一次對許薔袒露她的恐懼,在一杯草莓掉在桌上的芭菲面前,蕭綠抱住自己的頭,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痛苦的表情。

    許薔將團成一團的蕭綠擁進懷裏,輕聲安慰道:“沒關係,會變好的。”

    她帶着一直低着頭掩飾流淚的蕭綠離開商場,坐在出租車上,許薔隨口說了個地點,便讓司機開車。

    許薔裝作一切盡在掌握,可她既不能止住蕭綠的眼淚,也不能治好蕭綠的雙手。

    她第一次感覺如此無力。

    出租車在繁華的城市中打轉,盛夏已經過去,秋風吹起地上的落葉,打着轉落在路邊,等待着被人踩碎。

    許薔不知道車到底開了多遠,直至司機將車停下,無奈的問她:

    “小姐,你們要是沒地方去,這酒店還不錯,帶溫泉的。”

    蕭綠止住了眼淚,還有點木木的樣子,聞言轉頭看着許薔,問:

    “你明天宣傳會,來不來得及”

    許薔粗略一算,有點趕時間,但看着蕭綠眼中隱約的期待,還是謝過司機,跟她一起走進酒店。

    房間裏燈光昏暗,蕭綠低着頭,輕聲說:“你在旁邊我會安心一點。”

    許薔知道她是想逃離醫院,索性開朗的一笑,說:“來都來了,不如去泡溫泉”

    蕭綠一愣,但許薔已經將衣櫃裏的浴袍丟在牀上,拿起溫泉券,牽着她的手出門。

    許薔向來是這種說做就做的風格,蕭綠每次被她帶着走,都會感到一陣安心。

    蕭綠太清楚自己猶豫不決的性格了。

    如果不是許薔勇往直前,她們之間不會有任何故事。

    溫泉水漫過皮膚,讓蕭綠一陣放鬆。

    天色已黑,漸漸有繁星點點。

    蕭綠暫時忘記了醫院,忘記了受傷,忘記將她折磨的靈感。

    她的眼中只剩下許薔。

    許薔靠在池壁上,長髮盤起,有幾縷溼發落在臉頰旁邊,皮膚在夜色下散發出珍珠般的光彩。

    她真好看。

    蕭綠由衷的感嘆道,伸手撩起她的頭髮。

    “你幹嘛呀”許薔抓住她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

    蕭綠的手指與她的手指糾纏在一起,距離一時變得極近,鼻尖似乎能碰到鼻尖,炙熱的呼吸縈繞在彼此的臉頰。

    許薔蹭蹭她的鼻尖,輕聲說:“我好想你。”

    “我也是,”蕭綠離她更近一點,“每天每個晚上,都好想你。”

    說不清是誰先吻了誰,只是這個吻輕柔而剋制,淺嘗輒止的徘徊在脣上,始終只有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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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薔薇宣傳會。

    陳嫵發現今天的許薔有點不一樣。

    低氣壓環繞了快半個月的許薔,今天走路居然是小跳步。

    陳嫵一把拉住她,說:“悠着點,小心踩着裙子。”

    許薔笑眯眯的說:“不會的。”

    她身上似乎冒着粉紅色的泡泡,顯得溫柔而甜蜜。

    陳嫵無奈的領着她往舞臺走,一邊叮囑道:“職業精神,職業精神。”

    許薔一點頭,非常爽朗的回答:“我懂,你就放心吧。”

    陳嫵緊張的看她上了舞臺,接過場控手裏的話筒,順着主持人的話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還朝臺下拋了個媚眼。

    許薔在宣傳會上的表現一向很好,陳嫵看着她自如的與觀衆互動,跟主持人開着玩笑,最後引出她的新作金薔薇,幕布上放起預告片,片中的許薔美得不似真人。

    按照之前溝通好的流程,看完預告片之後,主辦方會發一些許薔簽好名的照片和海報,許薔則是從舞臺退到後臺,拉住了陳嫵。

    陳嫵不耐煩的揮揮手,說:“幹嘛啊要看電影就去看,別擱在這裏礙我事。”

    許薔笑道:“我不是怕你擔心我嘛”

    陳嫵上上下下看她一眼,道:“你今年幾歲我還擔心你快去吧,給你留了位置。”

    許薔匆匆換下身上的禮服裙,直接去點映廳找蕭綠。

    陳嫵給她們留的位置在二樓的小包廂,位置正對着銀幕,很適合觀影。

    蕭綠已經在等她了,許薔悄悄推門進去,電影的片頭正好開始放。

    蕭綠輕聲問:“是不是時間有點趕”

    許薔笑道:“還好都趕上了。”

    蕭綠點點頭,在許薔的手心裏塞了一顆糖。

    許薔問:“幹嘛哦”

    蕭綠說:“很甜的。”

    黑暗中,許薔看不見她的臉微微發紅。

    許薔剝開糖紙,舌尖接觸到一陣又一陣甜膩,像是過熟的水果,散發出迷人的芬芳。

    她想告訴蕭綠其實你更甜。

    只是她不便說話,電影已經開始。

    蕭綠不是第一次看金薔薇,但對比於在許薔家的點映會,這場電影顯然更具震撼。

    金薔薇的劇情簡單,引人入勝的是表現方法。

    聞慄確實很會講故事,將一個簡單的故事拍得跌宕起伏,處處都是看點。

    蕭綠看得入迷,盯着銀幕,眼睛都不轉一下。

    許薔坐在她的身邊,捧着臉看着她。她想問蕭綠,電影真的很好看嗎許薔已經將金薔薇翻來覆去看了太多遍,實在不能再看了。

    電影固然吸引蕭綠,但更吸引蕭綠的是電影裏的許薔。

    她實在太美了。

    海藻般的長髮,若即若離的眼神,修長纖細的手指,瘦削的脊背,紅色的嘴脣,完美無瑕的臉上露出桀驁不馴的表情,一切都讓蕭綠沉迷。

    聞慄怎麼可能這麼懂許薔的美

    一時間,蕭綠都有些嫉妒了。

    她想起自己那些未完成的畫稿,那些紛飛的線條之間,勾勒出許薔的顧盼眼神,只有她十分之一的美。

    大銀幕上許薔一個轉身,鏡頭漸漸下移,她一雙赤足踩在青石板上,雨滴不斷落在她的身邊,從白玉般的小腿上蜿蜒而下,叫人移不開眼睛。

    蕭綠終於捂住嘴脣,喃喃道:“太美了”

    許薔知道這已經是結尾了,她的反應不會影響到蕭綠看電影。

    許薔一把摟住她,在她的耳邊輕聲問:

    “你是說我嗎”

    蕭綠轉過頭,目光盈盈的看着她,說:“你太美了。”

    許薔還沒反應過來,蕭綠已經拿起手機,對着她咔擦咔擦的拍了好幾張照片。

    許薔問:“你幹嘛”

    蕭綠無辜的說:“留下你美麗的瞬間。”

    許薔一時無言,只好敲敲她的額頭,換來蕭綠一陣笑鬧。

    點映會結束後,許薔將蕭綠送回療養院。

    錯過兩天的復健活動,護士的臉色有點差,不過看見蕭綠的氣色頗好,還是對許薔說:“情緒好一點有利於恢復。”

    蕭綠恢復了一點活力,笑着跟許薔揮手。

    目送着許薔離開療養院,蕭綠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的書桌上依舊放着成堆成堆的廢稿,裏面全數是各式各樣的許薔。

    蕭綠曾以爲她再也不會看這堆東西,但在看過金薔薇後,她再次翻開這些稿紙,用筆圈出其中的一些圖畫。

    她終於明白,美與完美,是沒有關係的。

    在金薔薇裏許薔奪目的美面前,蕭綠之前的堅持與翻覆都成了笑話。

    蕭綠沉靜下來,能再次面對自己和她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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