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一個父親，居然覺得自己的兒子死了好
林天忍不住想要開口問，問爲什麼他要這麼說
可始終沒有那個勇氣
因爲葉峯的死和他有很大的責任
“葉峯本來是一個好孩子，是我的錯，是我讓他出了門，去了那充滿誘惑的大都市”
老人沒有理會林天震驚的目光，依舊看着窗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是在告訴林天一些什麼。
“在那裏，他學到了一身的本事，而且開始懂得了貼補家用，我很開心，那個以前只會依偎在我懷裏，小聲喊着爸爸的孩子長大了”
“可直到有一天，當同村的人回來之後告訴我，看到他因爲做賊被抓，而他學的本事卻是怎麼去做賊，我很生氣，我勸他不要再繼續去做賊了”
“可他是一個犟孩子，和我的脾氣一模一樣，認定了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回頭”
知子莫若父，兒子和父親的性格相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別說，葉峯生長在一個單親家庭。
和父親性格相像，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我把他趕出家門，並且和他斷絕關係”
“我告訴他，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我葉忠衛沒有他這個兒子”
“除非有一天，他能夠想通了，不再做賊了，並且主動去自首，刑滿釋放”
“那麼我還是他的爹爹，我也可以等到他回來報恩的那一刻”
老人似乎自言自語，似乎在發泄着這麼多年來心中的痛苦
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這裏還有一個人。
“可是”說到這裏的時候，老人的聲音有些哽咽，只是臉色依舊平靜，好像他永遠都只有這麼一副表情：“他死了”
“死得不聲不響”
“這樣也好”老人繼續說着，沒有停下：“他做了那麼多的孽，用死來補償，也是一件好事”
“我的兒子可以沒有出息，也可以當農民”
“但我絕對不希望他是一個賊”
“做賊賤三分”
“我葉忠衛的兒子，怎麼能下賤”
“他被我視爲一生的恥辱，是我最大的敗筆”
“現在他死了，我很難過，可也很慶幸，因爲老天沒有讓他繼續作孽下去”
“而是收走了他的性命，這是好事”
“也是他命中註定的劫數”
“凡事有因就有果，他做賊做的事情，或許就害得別人家破人亡，何其該死”
老人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彷彿是在宣泄這些年來對葉峯的氣憤和恨鐵不成鋼。
只是說完這些之後，坐在牆角的身影，看起來更加的蕭瑟了，好像黑夜中的一盞油燈，隨時可能會熄滅
“啪嗒啪嗒”老人拿起煙槍，倒入旱菸，繼續抽了起來，屋子裏濃煙滾滾，將他的老臉徹底的遮蓋了起來，看不到任何的變化。
“可是，他是您的兒子”林天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人：“你怎會覺得他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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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不明白，也不懂
葉峯是他的親兒子，老人怎麼能以這樣的語氣，說出這種本不應該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恥辱
葉峯的職業或許讓人不恥，可他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卻讓所有人肅然起敬
這樣的人，只能用英雄來形容，怎能說是恥辱
“我的兒子就應該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是鐵漢”老人的聲音鏘鏘有力，不復之前的低沉和低沉：“可他卻做這種讓人不恥的事情”
“所以他是我的恥辱所以該死”
“虎毒不食子啊”林天心痛莫名，這一刻他突然知道葉峯爲什麼到死都不肯回來了
葉峯很犟，他的父親同樣很犟
兩個人都犟，都覺得自己認爲的纔是對的
所以他們到死都沒能再見一面
林天也終於知道，爲什麼葉峯當時能夠悍然面對死亡，卻爲什麼不願意活着回來見他老父親最後一面
因爲葉峯知道無法說服他的父親
或許，只有死亡才能夠讓老人最後對他認可
可惜葉峯的猜想是錯的，老人不僅沒有改變想法，反而覺得他死得理所當然，是應該的
“從葉峯走上這樣一條路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是我的兒子”老人平靜的說着話，伴隨着濃煙滾滾，房間裏煙味濃重：“他的死理所當然，天道有循環，種下什麼樣的因，就結什麼樣的果”
“惡人自有惡人磨”
老人是那般的平靜，好像所說的不是什麼大事，平靜得讓人覺得心中發寒
“你認爲，我這樣的態度是對他的殘忍”老人平視林天，正視着他：“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曾經對他抱着多麼大的希望”
“希望有多大，那麼失望就會有多大”
“我這一生只信奉一個道理，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
“從葉峯走上這條路，並且屢教不改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是我的兒子”
“可峯哥臨死前做的事情，卻是真正的爲國爲民”
林天不希望葉峯的父親這般的誤會他
他想要改善葉峯在葉忠衛心中的地位
這樣一個爲國捐軀的英雄，怎能被說成這樣一個一無是處，活着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的人
讓林天如何能夠不爲葉峯爭辯
“您說峯哥作惡多端，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可這些都只是您的臆想而已，他真的這麼做過了嗎您親眼所見了嗎”
“我只知道，在峯哥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選擇爲國捐軀，而不是貪生怕死的選擇背叛國家，這樣的人，稱得上惡人”
“如果連峯哥這樣的作風，都能夠被稱作惡人，那麼我已經想不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好人”
林天情緒激動，對葉忠衛這般的貶低葉峯，心中忿忿不平
在他的眼中，葉峯是個英雄
至少在生命彌留的那一刻，葉峯所表現出來的姿態，深深的震撼了他
這樣的人，應當被銘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