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七煞邪尊 >第三十九章(27)
    李亦傑似乎沒聽到他的喪氣話一般,應道:“何況,咱們還非得活下去不可。須得如他所言,回中原關照大家小心,還是暫時避其鋒芒爲上”柳莊主道:“那些個愚民,怎能懂得你這番苦心倒要以爲是你李盟主畏縮懦弱。哼,我可不想管他們的閒事”

    李亦傑道:“能成大事者,須有忍辱之決,負重之魄,旁人無知所見,卻來理他作甚咱們要同七煞魔頭相抗,可不是單爲博得一個俠義之名,又或是叫別人如何來膜拜咱們,卻終究是爲了咳咳爲了天下太平”

    但這“天下太平”四字,說來容易,真正實施卻不知要費多少力,流多少血汗。從自己口中聽來,只覺極是輕薄無力。

    原翼道:“我從小到大,一直都在追尋更強大的對手。如今等待打敗他的過程,不也是十分美好”踉蹌着走到父親身旁,剛想扶他站起,腳踝傷處忽感一陣強烈痛楚,竟痛得他膝彎一軟,半跪倒地。不願給人看到他痛苦的神情,將腦袋深深埋下,然而前額豆大的汗珠顆顆滾落,仍然清晰暴露在餘人面前。

    等得衆人一番輾轉,回到中原,已是一個月之後。眼前呈現的是一派天翻地覆景象,到處是兵荒馬亂,硝煙瀰漫,直比幾人行船出海時更亂上百倍有餘。隨處可見房倒屋塌,地上橫支的盡是殘垣斷壁,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背上的包袱是僅有的一點家當。

    逃難途中仍不乏恃強凌弱的慣例,窮苦之人頭破血流,幾個銅板又被富人或練家子強行搶奪,最終餓斃街頭。種種不平之事,便是要管,一時也難以兼顧。往往越是市井愚民,插手後沾惹上的麻煩也就越多,難免纏夾不清。眼下另有要事在身,便是李亦傑也從最初的義憤填膺轉爲視而不見,唯有南宮雪還會丟幾個銅錢給路邊乞丐。

    種種情形直到進入京城,才稍有好轉,究竟是天子腳下,百姓還不敢過於放肆。在此聽聞的消息,盡是些有關臨近外邦突然造反,在邊關地帶興兵作亂等等。據說朝廷匆忙派兵抵擋,然而遠水難救近火,起初便被偷襲了個措手不及,等不得援軍趕到,已是節節敗退。如蒙古、西藏等大國實力較強,更是突破了關口,一路進軍。

    清兵爲保大局,不得不調派兵力趕往應對,如此一來又難免顧此失彼。這邊才抽調軍力,先前的大本營又失了守,這幾仗可說打得窩囊之極。惱得原莊主大罵天下也將大亂,這幫子夷狄之屬仍在自起內訌。在他眼裏,四大家族是自成體系,除此之外,無論各國都應是同屬一派。

    夏莊主不願領人恩惠,在荒島上各人生死與共,但等回到中原,情勢已易,先一個別扭起來的就是夏莊主。向衆人交待過幾句,自行取路南下。南宮雪本來擔心他在世外住得久了,人生地不熟,獨自趕路,有所不妥。柳莊主等人知道他武功根底,亂世當中足以自保,也就隨着他去了。

    於是這七人的隊伍便只剩下六人。這一天大夥兒站在京城鬧市,商討其後何去何從。李亦傑從清早起就久久沉默,似乎心頭擔着煩惱,正猶豫着是否該向同伴吐露。南宮雪站在他身側,大眼睛時不時地望向他,眼神中所傳遞出的信息正是“不管你如何抉擇,我都會支持你。”終於李亦傑彷彿下定決心一般,道:“煩勞大家先到武林盟總部。我要先進宮一趟。”

    一行人中要屬柳莊主脾氣最爲火爆,道:“咱們一直都是一起行動,好端端的進宮做什麼了你要向滿清皇帝借兵,他們早已是自顧不暇,還怎會再來分心搭理你”李亦傑道:“不,只是我有些事必須到宮裏去弄個明白。若不盡早解決,只怕我無法再專心應戰。”

    南宮雪與他心有靈犀,立即想到他所指爲何,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勸道:“還是不要師兄,我知道你爲我好,但現在連我也不介意了,你別再去找麻煩吧。”李亦傑心中一軟,隨即卻又生起一陣更強烈的憤懣,道:“與你無關。但我不喜歡有人在背後耍弄手段,定要她給我一個說法”

    原莊主道:“亦傑,你若是實在要去,我們也攔不住你。只是強權之下,你定要與當權者一爭短長,無異於以雞蛋撞石頭。你不給他們面子,人家就要設法來整你。到時儘量揀些好聽的說,語氣別太沖了。但你想要的公道,終究是討不得的,最好在心裏先留個底兒。”

    他本來也是桀驁不馴之人,涉世不久,卻已對世情看得分明。自己雖仍是不信命,勸起別人來,也多了幾分老一輩的世故。

    李亦傑嘆一口氣,道:“多謝原伯父了,只是此事分明是我佔理,卻不信當權者就能顛倒黑白是了,召集各路英雄之事,煩請您代我多多費心。另外,原兄弟的腳傷,您還是再帶他拜訪京城名醫,或許還有得治。他都是爲救我和雪兒,才無端受此災劫,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自從在荒島上,原翼不支倒地,衆人才發現他腳上重傷,但島上藥物匱乏,最多不過是粗略包紮一番。然而斷情殤不愧爲世間至毒,不單是腐蝕皮肉便罷,毒性更進一步深入骨質,自內部再度侵蝕。疼痛是一陣陣的襲到,痛起時能令他冷汗直流,一整夜盡在地上翻來覆去的發抖。

    左右已給衆人知覺,不必掩飾,同時更由於傷勢加重,走起路來不得不尋一根略粗些的樹枝撐持着。李亦傑每次見他一瘸一拐的模樣,心裏都如針扎似的生疼,恨不得以身代之。

    原翼勉強一笑,道:“李兄弟,這沒什麼過意不去的,是我自己選擇去救你跟南宮姑娘。廢了一隻腳,到底還留得性命,又何必再不知足咱倆既是兄弟,就別說那般見外之語。我所發愁的只是礙於這腳傷,恐怕再同七煞聖君交戰時,幫不上你們的忙。”幾人想到決戰在即,情緒更增低落。

    平莊主強笑道:“那也不必這麼沮喪。好歹皇上也認同了武林盟,允許你將總部由遼東遷往京城,之後大家聯絡聚集,均能方便許多,到底是器重於你。”

    李亦傑冷哼一聲,心道:“那可不是皇上器重。不過是有人要施行詭計,才令我將人手調到左近,既可使出手時行動快捷,同時便於隨時監視,防我有不軌之心陷我於不忠不義,我正是要擺脫這局面去的。”但想來衆人不知,解釋徒費口舌,怕又將另生事端,胡亂應付幾句,自行上路。

    這一番談話,並未能使他心情有所好轉。相反,一遭得知,長年的信仰已完全背棄自己,此後漫漫人生,或許就將因此走上截然相反的軌道。要接受現狀,適應這份轉變,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坦然以對。

    李亦傑正是懷着這種種複雜心緒來到吟雪宮。放眼景物依舊,回想在此地一住六年,幾可相當於在華山練功歲月的一半,於他不是陌生所在。但此時此刻,漠然望着一張張諂媚的臉龐,請安行禮的僵硬姿勢,更令他覺得,自己不過是這環境中的一個過客。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