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看他,長長的頭髮落在他的耳邊,假裝慍怒地說:“給你一點好態度你就開始限制我的自由,不知好歹,哼。”
說完我便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不聽話。”他懊惱一聲,側過身來看我,眼角卻是笑意盈盈。
他笑我也笑。他伸手撫上我的臉,慢慢地感覺他眼神有點不對勁,我立馬果斷翻身,被子蓋過頭頂假裝睡覺。
他撲哧一樂,連同牀都抖了一抖,笑過了再耐心地將我的腦袋從鸞被中撈了出來,伸手替我拈了拈被子,說:“跟個小孩一樣,還要我給你蓋被子,我熄燈了,睡吧。”
我卻是做夢了。
那雙眼睛,幽藍似海的那雙眼睛。還是那樣的水邊,單君凰就站在我的對面,深邃的眸子映出我的倒影。
她的瞳孔忽而極速收縮,我似乎掉入了她眼中的海洋,海水沒過我的頭頂,蕩啊蕩,我拼命的上浮,手一次一次的碰觸到水面,卻無論如何都遊不上去。在我將至窒息的時候,暈開波紋的透出她站在岸上的身影。
我喊她,卻發不出聲音。她向我伸出手,我欣喜地想要去抓住,卻始終無法觸碰,水面如同隔了一層透明的琉璃。我呆住了,那種窒息的感覺也消失了,她的指尖剛好觸着我的指尖,而我的手,卻像是她的手映在水中的倒影。
“你是誰”
她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清晰,冰冷空洞的藍眸開始有了神采,她的聲音空靈,近至耳畔,又像是從海底深處傳來。
“我是過去的你,也是未來的你。”
整個世界開始攪動,空間倒轉,她身後的景緻淡化,海水漸漸沒過她的白色髮絲,她的臉逐漸在我面前模糊。兩隻依舊相連的手,讓我分不清到底她是我的倒影,還是我是她的倒影。
迷濛中,一聲“阿清”讓我醒了過來。
“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我不知道。”
額前的頭髮都溼潤了。
“是不是做夢了”
“是你唔得太嚴實了,熱的。”我伸手去捏他的臉,趁機從他的懷抱裏鑽出來。
“真是越來越放肆。”他見我如此舉動,說。言辭好似不悅,眼角卻有笑意。
“放肆怎麼了”我湊了過去。
“不怎麼,捏壞了要親親纔好。”
“休想。”
我把他往裏一推,他動也不動,便一直保持着死人躺的模樣。
“要親親。”
十二月:臘梅坼。茗花發。水仙負冰。梅香綻。山茶灼。雪花六出。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早膳過後,我去了一趟書房,裏面的書架竟全是空的。幼瀾提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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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下一期要至後天方纔送來。我見識過玊昱晅的讀書手法,想來在院子裏是找不到什麼想要的讀物了。
榕樹常綠,和當初並沒有什麼區別,鏽褐色氣根,深灰色的樹皮。有落葉落在當初玊昱晅所躺的那方長石凳之上,我拂掉,坐了下來。
我想,我也是喜歡這裏的。
下午,我又去了半水湖,寫寫字,彈彈琴,在月幽畫舫裏消磨時間。
晚膳之時,我破天荒的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豆芽。
這一天過得也還算快。
直至夜色愈濃,月上枝頭。
我坐在妝臺前,將點脣用的胭脂紙折成蝴蝶的模樣。緋紅如斯。
晚上,玊昱晅抱着我,說我現在變乖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讓他開心了,半夜睡夢囈中喚我一聲君凰。
而我,一夜無夢。
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院內地面上已經覆蓋了一層淺淺的白。我在廊閣之下尋了個好位置,正好能賞賞院內的景。幼瀾見我興趣盎然,便替我搬來座椅,又在座椅腳邊安置了一紫銅火盆,添上木炭取暖。
我立在廊檐之下良久。直到身後有人給我披上一件狐裘大氅。轉身一瞧,是玊昱晅溫和的笑,他握了握我的手,或許是覺着我的手有些冰冷,便拿起桌上的湯婆子遞給我,開口說道:“再允許你看一小會,便得必須給我回屋裏去。”
我說:“你不是說之後幾日白天都不會在家麼,怎麼今日這個時辰了還未出門”
他回我道:“見你一個人呆在這裏,過來看看。我馬上就走了,你在家乖乖的等我回來,知道嗎”
我說嗯。
他聽見我這麼說,捧了捧我的臉,心滿意足的走了。待連他的衣角都已經看不見,我將湯婆子放回桌面,坐至椅子中間。
雪越下越大,地面的積雪也越來越厚,又過了一段時間,幼瀾前來通報,說:“夫人,城主已經派人將雲生風吟接應至湖心島,您需不需要見一下他們”
我搖了搖頭,說:“不必了。”
等一切都安靜下來,我才從袖中抽出一本紅折,輕輕打開。
這一方紙折盡是明豔的紅。我翻至末處,上有隸書:“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墨色勾勒出來的文字以隸書構建美感,可惜,落款處終究是寫錯了名字。
輕輕一落手,這抹紅色便摔入腳邊的紫銅火盆之中。盆裏炭火燒得正旺,毫不留情的這一紙婚書灼了個透,竄起熠熠火苗。火苗染過,逐漸寸寸成灰。
雪仍未停,天不惜,瓊花落盡,梅蕊封香。我久坐檐下,卻靜不下心聽一場風雪。起身踏出廊檐,步雪而入,身後倏起一陣肅冷勁風,將數片殘頁灰燼吹至眼前,花絨飛絮之間,似一隻只飛舞的枯蝶,盤旋週轉,圈瀲着心中莫名紛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