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時明月之相逢時雨 >第131章 冰炭不同器
    一杯明月,隻影闌珊,夢醒憶昔無處尋。扶蘇

    他與張良,兩人面對面,誰都沒有最先開口說什麼,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還能寒暄什麼,他們每次見面氣氛都有些微妙地尷尬,有那麼點僵硬,帶着那麼點火藥味,和一絲難言的隱隱醋意。

    張良的確是他心中最爲忌憚之人,張良的每次出現都是帶走她,那個他最想留的人。

    他拿出袖中的密旨交予張良,目光鋒利如劍定在張良的臉上,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不留分毫的間隙讓對方得以掩飾即使是一念之間的情緒閃現。他要探知他要看清儒家三當家這個的身份背後的真實。

    目光掃過展開的密旨,張良的面色盡是一片沉鬱,手指緊緊捏着密旨,彷彿少用一點力就會鬆手掉落,蒼白的手因過分用力青筋微凸看的分外清晰。

    是因爲在乎她還是隻是在乎儒家在這場風波中的位置她不能再留在儒家,已然表明帝國對儒家已不存信任。

    “張良先生,始皇帝的旨意你可讀明白了”

    張良合上密旨拱手作揖,動作做地似有細微的艱難,聲音也略帶滯澀:“是,公子殿下。”

    他的目光仍舊牢牢盯住張良毫不放鬆,正色道:“我知道子雨不會願意離開儒家,所以還要麻煩先生幫我這個忙了。”

    張良眸色黯然,明知故問:“在下不才,不知可以幫公子什麼忙”

    “張良先生太過謙遜,今日論劍一睹先生的辯才博學,很是佩服。wqu ”他加重了語氣,不容揶揄道,“先生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想看到子雨能心甘情願留在帝國,我相信以先生的能力肯定能做到。”

    張良垂眸,脣緊抿着變得更加沒有血色,半張臉埋在揹着陽光的陰影裏,手背的青筋暴起,緊握的拳頭裏似乎捏着千斤重的隱忍。

    這些都看在他的眼裏,這些細節的感情流露看起來並不是張良假裝,他不由心裏有些微微的迷惑,原本的判斷慢慢起了變化。

    藏書樓上又傳來一聲鶴鳴,打斷了拖了太長的寂靜。

    張良斂過神,一字一句道:“多謝公子殿下體恤內人,張良會盡力而爲。”

    心底一直梗着的那根刺不經意間被觸到,飛閃而過一絲悶悶的不適。張良直呼她爲內人,而自己的妻子要離開,張良居然沒有懇求隻字片語,更沒有詢問是否以後還能相見。張良到底在想什麼

    “盡力而爲”他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笑,沉聲自語了一句,突又擡起雙眸,眼鋒厲烈如刀,語氣質問卻仍舊帶着內斂的威儀,“先生,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很想請教先生,子雨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人”

    “雲兒自然是在下的內人,不知公子殿下問的是”

    “對你來說她只是父母之命,只是一個可以作擋箭牌的人,而儒家比她的安危和去留更爲重要。是不是這樣,張良先生”

    張良臉色沉了一沉,依舊平靜道:“公子說的沒錯,我與她原本只是父母之命而結爲夫婦。公子對雲兒的心意在下也很明白,雲兒有公子盡心照顧我還有何後顧之憂”

    這過於平穩的語調聽在他的耳裏,忽而在他心底掀起了一陣猝不及防的惱怒。語琴每次聊起子雨都是她與張良如何親密如何恩愛有加,甚至大庭廣衆有那樣不避嫌的曖昧舉動既然對她沒有情,張良爲何還如此輕浮地對待她,是作爲給他看,是在幫她敷衍他還是的確另有圖謀

    他站定張良跟前,緊緊盯住張良的臉色,很想把眼前人看穿,撕開他所有的溫文儒雅的外表,看清裏面的心腹算計。

    他含怒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你爲何還要大費周章在語琴面前做戲先生,我想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面對洶洶的質問,張良神色沒有太多的變化,而眸中卻似多了一份信任。

    “公子,我與雲兒結爲夫妻的確是父母之命,但與她共處的日子也讓我更加了解她,我們都無親無故,早已經把對方當做最親的親人一般。而且我現在很明白,她對於我就是那一個可以相濡以沫一生的人,只是或許明白地太晚。”張良頓了頓,語氣低沉而堅定,開誠佈公道,“如果我無法再護她安穩,何必還一意孤行留她在自己身邊。如今儒家也是是非之地,公子雖沒有言明,方纔論劍時的所聞所見任誰都明白其中暗藏的險峻。”

    張良的話斂去了他臉上了溫怒,他不曾懷疑她,即使月神也曾暗示張良與她名不副實的婚姻關係

    令人懷疑,他也只是認爲定是張良辜負了她。而現在張良的解釋雖然和他所想有出入,但也的確毫無差錯印證了他的推斷,但他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反而沉甸甸的,梗在心底的刺又深了深。他與她本就疏遠的距離似乎又多了一堵隔開的牆,那是張良對她的一份情。

    他的質疑並沒有因此完全消散殆盡,只是微緩了語調:“先生所言的確情真意切,不過你明知危險還讓她論劍,似乎又和你所言相悖。”

    張良神色沉沉,另有深意道:“韓子有云: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公子,如今是非之地恐怕並非只有儒家。”

    他心底一凜,立即領會到了張良的意思,不由擰起了雙眉。他沒有想到張良毫不忌諱彼此的身份,暗示這樣敏感的話題。

    權力場波詭雲譎,人心叵測。李斯雖然忠心,但是與自己政見不合。趙高柔膩陰險機謀深沉與他也不是同道中人,而趙高又手握一支強大的羅網勢力,其隱患不言而喻。

    蒙恬雖手握兵權與他肝膽相照,但蒙恬常駐邊疆抵禦外患,遠水救不了近火,在他的身邊可信之人真的少之又少。他也有擔憂過,身邊也有人暗示過,進諫不要太過剛直以免與父皇引起間隙。可是人心的流失就如流沙一般,真的經得起長年累月的吹散嗎他看到無數的隱藏的危險,無數不穩定的隱患在蠢蠢欲動,就如面前的張良,他何嘗沒懷疑過身爲韓國貴族的張良真的會和帝國敵對

    氣氛變得有些古怪,突然又轉入另一個他不曾預料的走向。

    見他只是沉思卻不說話,張良又接着道:“公子仁厚,今後如擔負大業,定是民心所歸。始皇帝器重公子,廟堂之中即使有人有異動,也不會大動干戈引火上身,暫且難動公子的根基。張良今日之舉雖有風險,但如能助公子更清晰洞察身邊人隱藏的意圖,也是值得一試。”

    他擡眸,觸及到張良的磊落堅定的眼神,有一絲的微怔,隨即神色更加凝重,肅然道:“張良先生你可知你此番言論的嚴重性”

    張良卻舒展開了眉角,誠懇道:“無論是公子殿下,還是小聖賢莊,還是基於這個天下,我們都不想雲兒有任何閃失,事到如今在下還何必拐彎抹角故弄虛實呢”

    他微微頷首,嘴角浮起一抹淡笑似是自嘲又帶了幾分咀嚼的意味。張良見解犀利,參透人心,此時談吐率直而切中要害,足見膽色。有一個這樣的人物的存在,對於他來說不知終究會是好還是壞,是敵還是友。

    “孤立之木,雖枝繁葉茂,卻不能久長,是當惕厲自省。張良先生,但願我們永遠不會成爲敵人。”

    “公子信人奮士,蕩蕩襟懷,在下欽佩。”張良作揖一拜,恭敬拘謹,又及時把兩人的身份距離拉開到一個恰當的位置,進退有度。

    此情此景,他越發確信張良是懂得審時度勢冷靜決斷之人,並不用他再多做告誡和命令,便單刀直入道:“先生,在下還要你做一件事。”

    “公子請說。”

    “往後子雨就留在帝國,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你必須和她斷絕一切關係。就當不曾有過這樣一個人,當朝的九司壬和儒家也沒有絲毫的瓜葛。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良臉色又一陣青白,卻只是沉吟頃刻沒有絲毫猶豫:“公子,張良會辦妥。”

    “好。張良先生也請放心,我扶蘇絕對不會趁人之危。”他頓了頓,直視張良有些複雜而隱忍的目光,鎮重道,“但是我也絕對不會退讓。”

    張良神色前所未有的僵硬,只是一瞬,又淡去了表情,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可以隨風飄散,只剩下堅毅但冰涼入骨的自己。

    他讀懂了張良神情,那是握不住便放手的灑然。

    張良不能護她,而他能做到,無數次放手之後他終於沒有理由再退讓。

    這次,她就要留在自己身邊,他卻倏爾發覺不知如何上前,如何安慰。

    他就是讓她傷心的禍首,他又怎會沒有看出來,她想逃、想避開他的狼狽無措。

    只有張良能夠讓她安穩下心,雖然這是他最不想承認的事。

    他會給她一點時間,也相信張良會履行他的承諾。

    注韓子有云: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韓非子顯學

    冰塊與炭火不能放在一個容器裏,嚴寒與酷暑不能在同一個時間來到。用來形容兩種事物完全對立,矛盾尖銳,不可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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