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逐王 >第174章
    燕思空擇日出發了。

    昭武帝從衛戍軍中調派了八百人跟着他。名義上是護送醉紅,畢竟此馬是價值萬金的稀世珍寶,且是給封野的見面禮,以表大晟招降的誠意,其實也是爲了保護燕思空,一是黔州多匪,二是定有人不願意封野被招降,或許會對燕思空不利。

    燕思空此行,是奉命巡視黔州府的巡按御史,同時說降叛軍,他本是不能帶兵的,這八百人馬,是他向昭武帝討來的,只聽他一人調派,不過,等他到了黔州,會見到駐守黔州的大同軍將領,他攜有皇帝的密旨,着大同軍全力配合他降服叛軍,但那些兵馬始終不是他的,不能善用,所以他手中可用之兵,就是這八百人。

    當燕思空騎着醉紅奔出永定門,他勒住繮繩,回頭看了一眼那高聳於前的巍峨城牆,感嘆這不愧是天下第一城,心中豪邁頓生,一首詩卻不期然地浮現在眼前。

    當年黃巢落榜,灰頭土臉地離開長安,回頭遙望都城,寫下“我花開後百花殺,滿城盡帶黃金甲”,多年以後,帶着叛軍殺回長安,自他起,盛極百年的大唐走向了覆滅之路。

    此時想起這首詩,實在是不吉之兆

    燕思空轉過了身,看着無遠弗屆的天際,毅然策馬離開了。

    他們一伍八百人皆是騎兵,且輕裝急行,自伏口糧,一路長途跋涉近千里,只用了十三天就到了。他們不能不快,再遲一點,怕封野已經把黔州給攻下來了。

    黔州處於蒙古、大同和中原地區的交界之處,是河套地區延伸向蒙古高原的唯一天然屏障,過了黔州,再無崇山峻嶺,自古是西北的兵家要地,卻因爲當年大晟痛失河套,再難以聚集起有效的防線。即便四年前封劍平大敗瓦剌,從蒙古騎兵手裏搶回了河套地區的部分城池,但蒙古的散兵遊勇不斷侵擾,劫掠完就跑,來無影去無蹤,沒有百姓敢定居於此,更遑論開墾農田,黔州兵馬不足,想從大同調兵,恰逢封劍平冤死,大同軍備砍半,自顧不暇,最後只調來區區一萬兵馬,勉強靠着天險駐守。

    但黔州九郡的城池,修建的目的是向外抵禦蒙古人,面向中原的幾座城池,最大的作用是護衛糧道和樞紐,無論是城牆還是守衛,都比較薄弱,正是封野可以痛擊的軟肋。

    這幾座城若被封野佔據,不僅掐斷了黔州糧道,連大同府也會受到一些影響,形勢已十分危急。

    燕思空剛進入黔州境內,就接到消息,封野已經攻下巧州,若再拿下茂仁,則黔州危矣,可起兵以來,一路所向披靡,幾乎戰無不勝的封家軍,卻在茂仁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失利,折兵五千而沒有攻下城池。

    茂仁一個區區三、四萬百姓,守備軍力不過三四千的小城,竟然擋住了封野士氣高漲的五萬大軍。

    燕思空聽到這個消息,驚訝不已,忙問斥候:“茂仁守將是何人”

    “回御史大人,是王烈王將軍,但聽說率軍守城的,是茂仁知縣。”

    “那是何人”燕思空心想,這是何方神聖,一個小小的縣令,竟能面對大軍壓境而抵死頑抗,這是怎樣的雄心和魄力,又是怎樣的果敢和睿智,不禁令他想起了當年的元卯,他一定得見見這個人。

    “回御史大人,此人來頭很大,是昭武二十九年連中三元的狀元郎,沈鶴軒沈大人。”

    燕思空僵住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若非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他幾乎已將此人忘記。顏子廉仙逝後,謝忠仁清算士族一派,恰時沈鶴軒上書痛罵閹黨,從一個前途無量的金科狀元被貶斥到了赤貧之地,幾乎再不能翻身,他當時爲封家的事焦頭爛額,甚至沒有記得沈鶴軒被貶斥去了哪裏,原來,他就在黔州

    這樣的天縱之才,竟埋沒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做一個芝麻小官,實在是可惜。也難怪這蕞爾小城,能擋得住封野的起義大軍。

    燕思空吩咐道:“傳令下去,今夜寅時拔營,明日務必抵達黔州。”

    “是”

    翌日剛過晌午,燕思空到了黔州城,城中文武官將係數出來迎接,儘管燕思空是被連貶了,但誰人不知他死彈謝忠仁名動天下,又誰人不知他是萬陽公主的額駙、皇帝面前的紅人,如今更是身負着說降小狼王的重任,馬虎不得。

    一照面,黔州知府徐永就將燕思空彈劾閹黨的義舉狠狠誇讚了一番,而後不免痛罵閹黨

    ,看似義憤填膺,燕思空見他急着劃清界限的浮誇模樣,怎麼都像是心虛,倒也懶得去追查他和閹黨有幾分瓜葛,面上客套了一番。

    被迎進驛站,燕思空迫不及待地問起了茂仁的情況。

    如斥候回報,封野在茂仁受挫之後,已經退兵三十里紮營,徐永早已將燕思空的情況打聽了個清楚,但他摸不準燕思空和沈鶴軒的關係,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這個沈大人,聽聞與燕大人是一年的進士”

    燕思空點點頭:“沈兄當年連中三元,才華驚世人,小弟不過區區第七名,與沈兄一比,自嘆弗如。”

    “哎,燕大人太客氣了,這科舉之制,始終因刻板而受人詬病,豈能以此論長短。”

    燕思空道:“不知沈大人這些年在茂名過得如何”

    徐永與黔州衆官將面面相覷,似是有些尷尬:“不瞞燕大人,這沈大人啊,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不假,就是這脾氣,實在是哎,實在是油鹽不進,又臭又硬,與我們多有摩擦。”

    旁邊一個官員拱手道:“沈大人雖是脾性古怪,但自他來後,茂仁一縣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有法有度,賞罰分明,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沈大人實在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好官。”

    “而且,沈大人十分清貧,百姓有口皆碑。”

    徐永輕咳一聲,跟着應和道:“此話不假。”

    燕思空微微一笑,心想,這確是沈鶴軒的爲人,看來他雖仕途盡毀,卻不曾自暴自棄,在其位司其職,哪怕做一個縣令,也做得不辱使命,實在令人欽佩,他道:“我與沈兄乃同門師兄弟,亦曾同在翰林院供職,無論如何,我得去看看他。”

    “那封野”

    燕思空心神一顫,頓了一頓:“封野定是早已知道我來的消息,他想趕在我抵達黔州前拿下茂仁,不成,則退兵紮營,在我有所舉動之前,他是不會再動的。”

    “燕大人說得有理。”

    燕思空站起身,對黔州總兵吳莽說道:“勞煩吳總兵將黔州的情況與我如實道來。”

    “燕大人,請隨我去看輿圖。”

    到了晚間,徐永爲燕思空接風洗塵,除他和吳莽等一衆黔州官將外,從大同府借調而來的一萬兵馬的將領餘生朗也在宴席之上,幾人共商退敵平叛之策。

    飯後,燕思空向他們展示了醉紅,衆人紛紛誇讚其是絕世神駒。

    燕思空杯酒下肚,面上泛起薄紅,他輕撫着醉紅粗厚的鬃毛:“這是我給封野的見面禮,它原本就是陛下賞賜給封野的,在他還是靖遠王世子的時候。”

    “這般神駒,哪個武將不愛得緊。”吳莽感嘆道,“這份見面禮可真是厚禮。”

    燕思空笑道:“從前我與封野不合,京中無人不知,可我也曾與他互爲摯友、戰友,還娶了他的表妹,這匹天山馬王,也只准我和封野二人騎乘,除我之外,實在沒有更好的說客了。”

    “燕大人說得是,陛下更是英明神武,燕大人既與封野有所淵源,又有說降夔州的三寸不爛之舌,實在是最好的使臣了。”

    燕思空的笑容幾乎凝與面上,若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笑意並不在眼底,他今日就是灌上二斤黃湯,也無法消除他對於再見封野的惶恐。

    他甚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出使封家軍大營,會面對什麼,還能不能回來,雖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但他和封野那斬不斷、理還亂的羈絆,豈是流於表面的敵對關係能論清楚的,更何況,他的目的並非說降封野,而是讓封野假意投誠,暗地裏蠶食大同軍,他們的志向,豈能止步於小小的河套。

    當封野從河套出發,率領大軍逼向皇城的時候,他要封野真正擁有顛覆一個王朝的力量,現在,還差得遠了。

    只是,封野還可能在相信他嗎

    端午安康喲~~

    在端午節跟大家分享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明天可以見到封野了我想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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