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壽王半垂下眸,“他自己犯了錯,自然要領罰受死,誰都救不了他。”
“聽說他有個在五城兵馬司當副千戶的侄兒。”徐蔚道。
“你說那個汪直嗎”壽王看着徐蔚一笑,“那廝勾結江湖匪類,做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兒。汪涵死了之後,本王讓十七略查了查,僅查有實證的事就夠他死上十回。十七你也知道,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便破格照顧了汪直一回,直接把人弄進了詔獄。”
剩下的話自不必說。
進了詔獄那地方,不死也要脫層皮。既然汪直是顧筠特地弄進去的,那麼就連脫層皮的機會也不會給他。
徐蔚抿着雙脣,雙目直視着壽王,對他行了一禮:“阿蔚謝謝殿下。”
“爲何要謝本王”壽王看着她,“一切不過是他們咎由自取,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阿蔚謝殿下的緣由,與殿下出手除去汪涵叔侄的理由應當一樣。”
壽王深深看着她,笑了起來:“你不裝了”
徐蔚無所謂地一撇嘴:“您全都看出來了,還裝什麼裝殿下有什麼想問的,只管問好了,阿蔚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壽王默然片刻,問道:“我只想知道,害死皎皎的那人,找到了沒有”
徐蔚想到了壽王跟她一樣,也是重活一世的人。壽王在那次宮亂之後,只活了三年,還是在牀上受盡痛苦的三年。所以她知道壽王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她,但怎麼也沒想到,他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昭明郡主的事。
徐蔚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昭明郡主,薛皎皎,那麼開朗活潑,率直大度的姑娘,竟會死的那麼突然,死的那麼悽慘。她就像一枝帶露的鮮花,花苞剛剛要張開,便被一馬蹄踏了個稀爛。
“您知道答案的。”是的,這案子當年便定了性,馬受了驚,將昭明郡主甩下鞍,又一蹄子正踏在她臉上,頭骨都被踏裂了。
那馬後來被分了屍,但昭明郡主卻再也回不來了。
壽王的手握的死緊,面色有些發青:“那馬,是本王特意尋來,送給她的。”
徐蔚睜大了眼睛。
“那馬是大宛種,雖不能日行千里,卻也可以跑七八百里”壽王的聲音很輕,與其說是跟徐蔚說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那是匹母馬,性情極其溫馴。送過去之前,我讓人再三馴過,哪怕是身上中了刀箭,也不會讓它突然受驚發狂。皎皎的騎術高超,就算馬受了驚,也不至讓她甩鞍落地,還正好落在馬前”
徐蔚慢慢張大了嘴。
“您是說,那不是意外”
“當然不是。”壽王擡起頭,目光幽冷,帶着寒意的目光仿若有實質般看向遠方,“她是被人害死的。我當年再三求父皇徹查,可惜父皇心傷母妃的去世,非但不肯信我,最後連見我一面的勇氣也沒有了。”
他冷笑了數聲:“阿筠不在京中,我也沒有可以依靠的臂膀。等他回來,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時,皎皎她”
過了那麼久,就算顧筠手可通天,也找不到當初的蛛絲馬跡了。
“阿蔚啊。”壽王長長嘆了一聲,“我時常想,上天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是不是就爲了給我彌補當年有心無力的機會”他慢慢向前,走到了樹下,伸手按在高大梧桐的樹身。
徐蔚不自覺地跟着上前,站在了他的身後,聽到他滿含憂慮的聲音。
“汪涵死了,汪直死了,那三王也被擒住這些敵人都在明處,我可以事先處置。可是皎皎的敵人在哪兒我找不到,也沒有方向可尋。你說她會不會還像上回那樣”
“不,不會”徐蔚斬釘截鐵,“我絕不會讓皎皎出事我會牢牢看着她。我們約好了,要做一輩子的姐妹。”
壽王回過頭:“阿蔚,我可以相信你嗎”
徐蔚看着他:“那殿下呢我又能不能將信任託付”
壽王伸出手掌,苦笑了一聲:“你說的對。那我們一起,爲了皎皎。”
徐蔚伸出手掌,與壽王互擊一掌:“爲了皎皎。”
“爲了我什麼”滿是活力的聲音突兀插了進來。徐蔚被嚇了一跳,壽王卻是連眉毛都沒擡一下,便笑着回過身揮了揮手。
“真是說誰誰就到。皎皎,這麼巧”
“巧什麼巧”昭明郡主對他翻了個白眼,“我就住阿蔚這兒。還有,我比你大,你以後要麼叫我昭明,要麼叫我姐,不許再皎皎皎皎那樣叫。”
“那阿蔚也比你小,她怎麼就可以這樣叫你”壽王睜圓了眼睛,這會子倒犯起小孩子脾氣來。
壽王眼睛瞪的溜圓,眼尾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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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郡主一捂胸口,向後就倒,早有貼心的侍女默契上前,抵住了她的上半身。
“我的天,爲什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孩”昭明郡主有氣無力地靠在侍女身上,目光有那麼一陣子是迷離狀態的。
打小壽王就好看的要命,粉妝玉琢,臉上無一處不美,難找出任何可添減之處。壽王挑了他父母最好的地方來長,若非他是個皇子,只怕這天下第一美的稱呼除了他之外不做他想。
長的漂亮的人,就算性格再討人嫌,就算嘴巴再毒,就算裝嫩再可恥,也是可以原諒的。
昭明郡主就是這麼個遇見美人就再無原則的傢伙。
否則也不會在四歲時第一眼見到徐蔚就跟她做了好友,還年少無知地天天吵着要把這個漂亮小妹妹娶回家給她當老婆。
當然,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老婆”一詞代表着什麼。
於是在前一年剛犯過同樣錯誤,吵着要把壽王弟弟娶回家當老婆的昭明郡主被她娘晉陽長公主狠狠賞了一頓筍炒肉。
徐蔚在一旁看着,突然看出來些前世她從未注意過的事情。
壽王看着皎皎的眼神。
那麼專注,那麼快樂,彷彿天上的星辰都被裝入了他的眼睛裏。
就算面上還幼稚的扮着孩童,但那雙眼睛,分明已經是藏着無窮祕密的大人。
一時之間,緊繃着的精神突然就這麼完全放鬆了下來,看着壽王半真半假地跟昭明鬥嘴,看着昭明一臉毫無心機的去捏壽王的臉頰,徐蔚“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阿蔚”昭明郡主嚇了一跳,連忙拋開壽王,將徐蔚一把抱在懷裏,“你怎麼了爲什麼突然哭了,可是哪裏不舒服我叫人來給你瞧瞧”
“不,不是。”徐蔚緊緊抱着昭明郡主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肩頭,抽噎着,“我,我沒事。”
只是太高興了,高興着你還陪在我的身邊,你還能這麼縱情地笑。
“我問了壽王殿下一些京裏的事,他說一切都好我,我就是心情一下子鬆快了,才止不住落淚。”
“你啊你啊,到底是個嬌弱的,”昭明郡主輕輕拍她的後背,像哄孩子似的,偏着頭一臉無奈地對壽王說,“都這麼大人了,還跟小時候似的,像個水做的娃娃,動不動就流眼淚。”
壽王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柔軟:“是啊,她一向如此。”
“那阿蔚還要回京不”昭明郡主從懷裏摸出塊帕子,粗手笨腳給徐蔚抹眼淚,“那你留下來陪着你母親,我自己回去吧。我爹還在京裏,總要親眼瞧過他沒事我才能放心。雖然我娘什麼也沒說,但我知道她一定也是掛心的,就是面子上有點下不來罷了。”
“哎,對了,小昀,你怎麼不在京裏現在京裏頭出了事,你是不是馬上要回去要不然我跟着你走吧。你坐車還是騎馬呀,阿蔚如果不跟着我走,那我就還是騎馬回去,坐車太慢了。”
“不行”
“不要”
徐蔚和壽王兩個異口同聲,大聲反對。
“怎麼了你們這是”昭明郡主驚訝地看着二人,“爲什麼啊”
徐蔚和壽王對視了一眼。
“誰說我不回去的”徐蔚站直了身體,理了理髮鬢說,“我祖父也在京裏呢,我母親暫時挪動不了,我爹得在別莊裏坐鎮。我必須回京,親眼見着祖父無恙纔行。你若騎馬回去,我怎麼辦”
壽王摸了摸鼻子,點頭道:“是啊,京裏現在說是太平了,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餘孽殘黨藏在京中。你一個人騎馬回去太危險。再說還有阿蔚在,你和她坐馬車回去,彼此也有個照應。這兒離京城又不遠,騎馬和坐車前後最多也差不了一二個時辰,倒不急於這一時。”
“咳嗯,本王正好也要回去,咱們三個一路。”
壽王是皇帝的心尖尖,本人又掌管京中禁衛,身邊的護衛自然是精中之精。跟着壽王走,安全自是無虞。
三人說定了之後,徐承芳夫妻安心了許多。趙氏更是激動。
“阿蔚,路上要多承壽王殿下照撫了。”趙氏兩眼放光,把徐蔚拉到邊上小聲說,“好好把握着機會。只要是你喜歡的,不管是誰,我都全力支持你。”
徐蔚:“”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至於昭明郡主,她過來找徐蔚之前便已經將行裝收拾好。
左右一天的路程,也沒什麼可準備的。不過既然壽王答應帶着她們回去,她就用不着帶那麼多護衛上路。還是留多些人在莊上保護母親和阿蔚的爹孃。
也不多說廢話,一刻鐘後,載着徐蔚和昭明郡主的馬車,連同壽王殿下隨侍的五十親衛,踏上了回京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