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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曾經

    徐蔚懷裏抱着一隻白色長毛的貓兒,半靠在貴妃椅上,仰頭看頭頂的如蓋綠蔭。秋日的陽光煦暖,懷中沉睡的貓兒如個小火爐一樣,柔軟的毛皮緊緊貼在她的胸口,依稀能感受到那溫熱的小身軀裏比人快些的心跳。

    懷裏抱個活物,讓身體裏凝滯的血液都活了過來,那一口熱氣,從心臟處泵出來,四肢百骸都舒活開。

    院子裏的桂花樹十分高大,據說是江南的珍品,貴妃嫁過來的時候,費了老大的人力從江南挪入宮中。又在壽王分府之時,從宮裏移植到壽王府的。

    人挪活,樹挪死,這樹不止挪了千里之遙,還被挪了兩回,非但沒死,還鬱鬱蔥蔥活得繁盛,也算得上強韌。

    金紅色的花朵星星點點綴於枝葉間,香氣瀰漫了整個院子。等花苞全開,這一樹翠綠都被金紅色的花簇簇擠開,徐蔚就要搬到別的院子裏去住了。

    恰到好處的香氣令人心情愉悅,但太過濃郁的香氣反而會讓人覺得憋悶甚至噁心。

    懷裏的貓咪打着呼嚕,團成一團的毛球比去年又胖了一圈兒。

    徐蔚坐直了身體,小心翼翼地將貓兒放到身邊做得極精美奢華的貓窩裏,隨侍在身邊的歐碧立刻捧了貓窩輕手輕腳地退出了院子。

    “我當然知道這孩子的身世。”她對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柔聲說道,“可是宗室單薄,咱們大齊立國才第三代,能過繼的男孩子也就那麼幾個。他算是最合適的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這孩子曾祖父已經領罰死了,他祖父那輩兒的,不是流放便是賜死,父母這些年過得也都是苦日子,先輩們作的孽該還也都還了,他一個小孩子,那時候還懵懂無知,又知道些什麼我知道他性子有些孤僻,不過苦日子逼的,孩子卻是個老實本份的。再怎麼說,也是姓容的,與殿下有血脈之親,就選了他好了。”

    “阿蔚”樹蔭下的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容貌,卻有一副低沉,充滿魅力的好嗓子,“你若要過繼,總有剛出世,或是還不記事的孩子,你抱過來自己帶大就是。那孩子且不說性情如何,如今都已經九歲,太大了你便是對他再好,他心裏也不會當你是他親生母親一般。何況他父母俱在,將來若有個萬一你要如何”

    “哪有什麼萬一。”徐蔚慢悠悠地說,“他過慣了苦日子,來了我這兒,將來就是一品親王,富貴頂了天的。進了我這金鑲玉的壽王府,他還樂意回那遮不了風的狗窩小孩子是好,可太嬌弱,一場風寒一場驚嚇說不定便夭折了。我帶着寶哥兒已經夠累的,哪有餘力再管另一個小的就這麼着吧。”

    對面沉默了許久,方再次出聲:“阿蔚”

    “嗯”

    “若你覺得在這壽王府裏過得艱難”

    “噗”徐蔚笑了起來,“有什麼艱難的這世上還有哪裏會比在這兒過得輕鬆這滿府上下,只有我一個主子。我上無公公婆婆要伺候,中無夫婿要服侍,下無小兒女要照顧,這府裏我自可隨心任性,什麼也不用管,什麼也不用想,連個鬥嘴的都找不到。你說,這大齊朝的女人,還有哪個能比我舒服”

    “阿蔚不如放下吧。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京城。”

    徐蔚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怔在了那裏。

    “跟你走嗎”她喃喃低語。一陣微風吹過,花香鑽入她的鼻子,直衝到腦門,讓她有些眩暈地靠在貴妃椅背上。陽光被濃密的綠葉割得支離破碎,葉影迷離,將對面那人的面容遮得模糊不清,讓她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阿筠,你又說胡話了。”她一邊笑着,一邊卻有滾熱的水珠從眼角滾落下來。

    她並不急着擦拭,而是優雅地擡手,輕輕拿手中的絹帕在眼角處按了按,那一刻洶涌的心潮,也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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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動作漸漸平息。

    “我跟你說過很多回了。”她的回答冷靜而淡漠,彷彿剛剛落淚的那個女子與她沒有絲毫關係,“我這輩子都會守着壽王府過。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完這輩子,別的,並不適合我。”

    “阿蔚”那一聲如同喟嘆的聲音微微顫抖着,徐蔚閉了閉眼睛。

    “阿筠,你已經二十七了,爲什麼還不成個家呢這滿京城的好姑娘都在等着你點頭。”

    “你明明知道,我是不會成家的。”

    “聽我的,阿筠,成個家吧。”

    對面沉默不語,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徐蔚也知道,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一定又是雙眉緊皺,面露不豫之色。

    “阿筠,下輩子吧,下輩子,我一定應了你。”她聽見自己有如夢囈般的話,就這麼融在滿院的花香裏,混入略有些蕭瑟的秋風中,也不知那人,有沒有聽進心裏去。

    徐蔚睜開眼睛,枕頭已經被淚水浸溼了。

    她坐起身,外頭靜悄悄的,顯而是天還黑着。這是她頭一回夢到與顧筠之間的事。

    以前的夢裏,顧筠只出現在她捧着壽王的牌位進壽王府的那天。

    他身着錦衣,頭帶紫金冠,騎着一匹高頭大馬,一路無言,繃着那張臉,將她從定國公府接出來,一直將她送進壽王府,看着她與壽王的牌位拜堂,牽着紅綢的一端,將她領入洞房。

    再之後,便是一片空白。

    “阿筠,成個家吧。”

    “聽我的,阿筠,成個家吧。”

    自己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裏迴盪着,滿是酸楚。她那時實在是死了心,纔會一遍遍地拒絕。不同於拒絕當時已登上帝位的容旻時的決然和厭煩。而是帶着一縷心酸,半分苦澀,每次拒絕都像從她心底挖掉一塊。

    不會痛,只是木木的,麻麻的,空蕩蕩的使人難受。

    直到她嚥氣的那一日,顧筠也沒有成親。那時候他在哪兒好像是不知爲何被皇帝厭棄,拿了他錦衣衛指揮使的差事,將他遠遠打發到蟲豸遍地,毒瘴滿天的南疆去了。他走的前一天,於深夜裏悄悄潛入壽王府向她辭行。

    笑着說:“我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來了。阿蔚,你現在還願意跟我一道走嗎”

    她那時是如何回答的記不清了。

    終究沒有與他一道兒離開。那時候京中並不安寧,各處暗潮涌動,連一直在她面前裝乖的嗣子也在私底下動作連連。壽王府就像一座幽深的牢籠,一隻沉重無匹的枷鎖,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阿筠走了,寶哥兒被她送到江南,買了宅子田地,娶了妻,生了子,以後便是個富貴閒人。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呢

    徐蔚抱着膝頭,擁着被子,坐在牀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原來上輩子,自己走的是那樣孤獨痛苦。她對那個下手毒殺自己的嗣子最後一點怨恨也沒有了,反而覺得他有些個可憐。

    自己將他從親生父母身邊奪走,雖有教養之恩,卻始終壓着他,讓他在自己的陰影下生活。到他大了,順利承襲了壽王府,卻因爲有自己這麼尊大佛在,想孝養自己親爹孃也不可得。最後更被自己設計的,成了一把好用的刀,犯下弒母大逆的罪,從此永世不得翻身。而她,則如願以償的無需用自己的手了結了自己。竟還回到了二十年前,有了更改命運的機會。

    哭夠了,覺得自己一身輕鬆,心情也飛揚起來。

    抱着被子,在牀上滾了兩圈,徐蔚紅腫着眼睛又開始笑。

    回來了,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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