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正殿內繆若臥與榻上,身旁矮桌上點燃着環形盤香,單雪從雲霧中幻化而出,附身道:“娘娘,天一閣內諸事如常,玉樞真人並未察覺到您也下了凡界,只是整日用術法護着司南維持方恆,只是單雪下來時,恰巧從天君所處的前殿路過,心中覺不大穩妥。”
繆若一笑道:“有何不穩妥,之前本宮難尋藏身之處,可如今蒼翼順水推舟給了這個東風,天君就算再心細,也難猜這皇后變了人,嗯.......就連同那個仲靈也是一樣,五百年前本宮可以生生奪走她的一顆心,現在依然可以讓她在百世輪迴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話畢原本賢淑的面容蘊含出了陰戾,目光中久久不散的只有恨意。
昭華乘御輦到了東宮,卻突然擡手命扶輦車的宮人退下。在那甚爲光亮的琉璃瓦片之下,隱隱散發着他所未能顧忌的黑氣,不似凡界,倒好像仙者入魔生出的層層孽障,劍眉緊皺一撩衣襬,終是推開了正殿的大門。
繆若聞聲倉皇走下,臉色泛白,病容尤甚,只是微弱的咳了兩聲後,說道:“臣妾叩見吾皇,前些時日天公不作美,連日來暴雨颶風不斷,生生將這整東宮屋頂的瓦片吹了個凌亂,因顧念着前方四邦戰事喫緊,便更加不願挪動國庫裏的私銀,方纔命宮人滅了幾盞燈,只圖個光亮便可誰知皇上您這般在乎臣妾,此時來了,還望您不要責怪,臣妾只是想從身邊事爲您分憂解勞,”話畢微微附下了身子,在那不斷跳動的燭光映襯下顯得更爲瘦弱,卻也容易令人心生憐憫,畢竟這位結髮妻子從未奪得過夫君歡喜,自新婚大日至今,終日獨守空房守着活寡,受盡後宮上下詬病。
昭華眼中未有波瀾:“辛苦皇后體恤前方將士的這片苦心了。”
這話說得淡薄,好似繆若此時只是一名路人,並非是什麼皇后,於昭華眼中可有可無,一如九重天,只有個名號在那罷了,於各路仙官婢女而言始終都是笑話。
然繆若心細,自知昭華一貫做派如何,嘴角留笑,壓下心中怒火,轉身取出了櫃子中的薰香,染了火摺子,屋中便燃起了一股清香氣,不想以往的濃烈豔香,這纔再次踱步到了方桌一旁,做出副十分乖巧聽話的模樣等待着,直至那薰香燃到三分之一,才裝作身子疲累般,由着宮女攙扶回到了牀榻上。
只是此時昭華再想起身時,卻發現周身無力虛浮,眼前物件晃動得厲害,一向清醒的神識竟然模糊了,方纔猛得一睜眼睛,擡手彈去靈光滅了那徐徐飄然的薰香,怒氣橫生般甩了廣袖離開東宮。單雪見機從暗處走出來輕巧站在牀前,見繆若嘴角十分詭異的笑,便問道:“娘娘這是爲何您煞費苦心的從天宮裏帶出那香,卻又爲何不攔住天君,白白浪費了這一次的好機會,倘若天君此時又去天祿閣內找了仲靈那個散仙,您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廂我正在暖閣內與冥帝司論這天雷突降的緣由,卻突然聽到門外的宦官行禮,方纔反應過來是皇帝老回來了,一轉身那人就幻成清風不知到了何處去,只是還未能等我走到外間行禮,那抹明黃便已然避退宮人走了進來,一歪身子便倚在了軟榻上呼呼的喘着粗氣,若不是之前給他餵了不少靈藥續了陽壽,就論現在的情形,還真容易想成離駕崩不遠了,可這皇帝老犯病在我面前,這樣不管不問終究不是個事,我一步步湊到了跟前,伸手探過去,卻摸到了一手的冷汗,敢情他這粗氣全是因冷汗處來的。
正當我想要轉身命宮人傳太醫時,未能收回的手腕卻猛地被他握住,力道大的有些嚇人,不由得跟着噤了聲。
皇帝老握着我的手腕:“你別想逃,縱使天涯海角,我也會將你尋回來一直扣在身邊”話音漸落人便痛苦的嗚呼了一聲栽倒下去,我呆愣愣看着懷中的人,他這番深情,怕是又將我同那畫中的女子混淆了,果不其然這男子癡情固然好,卻不是對我癡情,便不大好了。
不得喚來宮人幫忙,我便只能自己勞心費力將這皇帝老拖拉着擡到龍榻上,中途歇息時,轉頭看到了那雙緊閉的雙眸,他生得模樣不錯,尤其是眼睛,彷彿是能將人心看透,卻又沒有塵世間的濁氣。
我鬼使神差般探出了手,想要趁此時機描繪一下那雙眼眸,卻在貼近臉頰時聽到他那斷斷續續的呢喃:“如若我一早知道那是你,便不會那般......”
他病的有些重,話也說不清,使得我往前湊了湊也沒聽清那話的後半句是個什麼,只得悻悻道:“終歸也是個癡情的傷心人,可世上哪裏會有什麼後悔藥,一早便知道往後沒有結果,也自然不可能再有後來的種種苦果。”
昏睡着的昭華眉頭微皺,藏於被中的指尖捲縮,壓下了心頭不時劃過一股莫名的心痛,只覺那是夢,卻又太過真實可怕。
有些事情雖不大能記得清,卻始終隱隱留印在了心頭,於每個夢迴之中重現,只是選擇過後再無回頭。
就這樣他悠然的在榻上睡了一夜,我守着暖閣內三盞燭燈枯坐半宿,方纔體味到了寄人籬下的不自在,萬不如在幽幽谷裏做個山大王來個更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