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喜娘在面前叨唸着步驟,我擡手悄悄摸上了那頂鳳冠上的玉珠,似曾相識,便開口直接問道:“大人何在?我有些事情想要與他商議。”
喜娘一愣,自知,後天就要行禮此時新人不應見面,可奈不過這裏是司徒府,雖有爲難,但卻還是告訴了我司徒此時的位置。
誠然我入府有段時間,可對於司徒的書房,卻還算不得熟悉,此番繞過池塘進來,還是模模糊糊不敢確定,正當欲轉身再尋侍女聞訊時,見那片垂柳不遠處,正有一抹背影手握竹簡,眼神迷離遙望着。
曾幾何時,我也見他也這般失神,那時我才曉得如司徒這般瀟灑,面冷的人心中也有住過一名女子,愛而不得,卻又忘不掉,莫不是因我同那名女子有些許相似,所以纔會傾盡所有,也要冒大不韙求取皇上賜婚,彌補從前。
我雖未主動追問女子,可心中卻對那名女子很好奇,是個什麼樣的長相,什麼性情,太多太多的疑問,都在促使我上前問清楚。
拂開垂柳,才見那桌上溫着茶,只是主人並沒有品嚐而已。
他向來喜怒不表,暗藏於心,今日能忘神想這麼久,必然是當初傷到了心深處。
由着心頭那麼一股子酸澀味涌上頭,才失笑的搖了搖頭,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追問司徒的曾經,皇室那般種種不堪的過去,他又何從。
指尖緩緩又將垂柳拂開,轉身準備離開,我卻被一道力量拽住了衣角。
司徒不知何時站在我的身邊,淺笑道:“怎麼過來尋我,這才見到人便要不聲不響的離開了?”說這話時衣袖間還沾染了溫茶的香氣,不禁讓人想到了詩經中的男子,不染枝葉,卻帶着股儒風。
我坐在一側,緩緩翻開了他方纔看的那竹簡,不過是纔開個頭,卻已然看了近半個時辰。
他很聰明,許是猜到了我翻看竹簡的含義,斟茶時纔不忘打趣。
人的心思多,便容不得半點兒細節。
大婚在即皇帝免了司徒上朝,不過是在府中處理些加急的奏文,
他着了件淡白色的麻布外衫,緩緩披散下來的長髮,反倒襯得他少了平日裏的幾分銳氣,修長的指尖輕握茶杯送過來,我看了看,說:“原本這些話應該在之前跟你說,可事情發生的突然,也未能料及,雖如今皇帝賜婚,你我不得不應下,可是我......還是想要問你心中曾愛過的那個人,你可以告訴我麼?”話畢司徒將目光轉移到了我身後池塘那片水面上,波光粼粼,也將他臉上映出了光。
本就狹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我的心也隨着他愈發沉寂的時間,像是被人用口袋罩住般小心翼翼,不敢出大氣。
忽而手中轉動的茶盅停下了,他說道:“有些事情發生過了,便再彌補不得。”
 
我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司徒回看過來笑了,繼續看着水面想起了過往的種種。
他聲音壓得很低說:“她該是恨的,即便我身有苦衷,可也有不能接受的理由,所以恨纔對,也應該是恨。”
那女子倒是副剛烈性子,如司徒這般想事周全的主兒,都難以答對,怕是世間也沒旁人能做得。
他見我聽得十分入神,又笑道:“她從前也是如你這般簡單愛笑的,只是不知何時,便一點點不愛笑了,那時我並未注意,只是以爲一切都有機會,她會理解。”
我皺了皺眉頭,表示不贊同。
也正如我心中所想,那名女子也不贊同,任憑司徒如何言說如何追悔,當初有多深愛意,便有多恨,真真是個敢愛敢恨的剛直女子,拔劍出手生生衝進了司徒府內討要個說法,怎奈那時司徒也病了場,便也埋下了誤會。
可即便誤會至此,兩人若真心相愛,便會有撥雲見霧的一日,司徒聞言,釋然道:“可若這個誤會是用她唯一親人的命埋下呢?她本無依,是見到我之後,才懂得了愛和笑,最後卻也是我毀了她擁有的所有。”
親人便可算歸宿,而今她失去了歸宿便也真只剩下了恨了。
我張了張嘴,嘆息道:“那在這件事後,你可曾再去尋過她解釋,畢竟一切並非你本意,你不過也是個受害者而已啊!”
司徒說:“尋過了,見面便動刀動槍,不是她傷便是我傷,反倒不如不見得好些。”
我不禁詫異道:“所以你就不再尋了......亦或是在暗中幫她做彌補?”
司徒擡眸說:“唯有如此,她才能安好。”
司徒當真是個癡情到了骨子裏的。我登時起身,說:“你既然心中還有她的存在,又爲何非要救我出皇宮大內,哪怕是丟了官職性命也要讓皇上賜婚,既不想負了她,又爲何要拉我和那繆若下水,這不是兒戲,其中道理也無需我來同你講清楚!”話畢甩手憤然起身。
一陣龍涎香襲來,我將將愣在原地,任由司徒抱着,映在這片波光粼粼中,回憶着從前的傷痛......
他心中所念及的,便是心中想傾注所有的。
到底是人家的傷心事,我深吸兩口平復了怒火,才聽司徒低沉着解釋:“我求賜婚便是怕你離開,不想重蹈覆轍。”
不知握了多久的手,終是在這句話說完時放開了,我哽咽着說:“我並不指望你能給我多少柔情,可也只想要一段屬於我自己的。”
司徒再不忍那雙通透明亮的眼睛流下一滴淚,修長的指尖緩緩覆蓋,緊接而來的便是輕輕一吻,待我睜眼時人又坐回了原位。
擡起指尖摸了摸,好似一切都是夢,似真似假從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