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我足夠美,才能留住你 >三、苗凱的小城(一)
    她竟然寫到了琪琪,呂穎被我罵得哭了三天,卻不知道被罵的原因。她做了我十年的經紀人,從來沒有受過這份委屈。劇本的事我是從來都不管的,這次卻來來回回讓她退回去無數次。我知道坊間傳言我和魏東晨不和,這件事無疑又是一個鐵證:“苗凱爲難魏東晨前製片人”藝人實際上是弱勢羣體,越紅,越弱勢,聽風就是雨。

    徐瑤估計恨透了我,但她沒得選。在兩千萬片酬這個水準上的一線男藝人,只有我和魏東晨可以拍她擅長的偶像劇,否則她就要去請韓國藝人六千萬片酬,對戲配音一大堆麻煩不說,還會增加韓國方面隨行人員的大筆支出。她是個聰明人,只看她近年把魏東晨捧得多好,就知道她不會做這種蠢事。她一定會順從我的要求,再改下去。而再改下去,必然是汪佩佩出馬。十五年了,她還是一模一樣。

    我第一次看到她寫的詞,那時她還是個小丫頭,扎着兩根馬尾,站在烏煙瘴氣的網吧裏,小小的個頭,陪在金子奇旁邊,犀利地盯着琪琪。如果古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是真的,那就是汪佩佩。金子奇說他是看着她用兩分鐘填完那首詞的。金子奇太大意,那詞不但工整優雅,而且暗含了“金子奇”的名字,最後的“女子善懷,亦各有行”則是出自詩經,不是普通女人的恩愛情仇,而是壓不住的鴻鵠之志。金子奇不知道,我也不想說破。金子奇真心喜歡她,傻子都明白。我從來沒見過他留着哪個女孩過了三天還沒有上牀的,而且他敢帶她來見我。

    琪琪是有名的美女,我曾取笑金子奇,如果他找不到比琪琪好看的,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他就當真沒帶誰來和我打招呼。直到那天,他如獲至寶地跑來我們租的琴房,給我看了他譜的曲下面汪佩佩的那首詞,我笑他:“拼不過美貌,開始拼才情啦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以換,手足不能斷。拼不過也沒關係。”金子奇這種大大咧咧的人竟然突然有點急赤白臉,我知道他是動真格的了。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這種學霸型的女孩,肯定是呆傻無趣,所有的情趣大概都已經在這首詩裏了。那天在網吧裏,她皮膚白淨,目光澄澈,素顏以對,倔強地說:“你們都長這麼高真是很煩。”然後轉身就走。我就來不及想起琪琪,也不想想起琪琪那張24小時帶妝的臉。我後來試着向她再約幾首詞,可她理都不理。一整個夏天,銷聲匿跡。這個城市那麼小,可她離我那麼遠。金子奇偶爾說起她,說起她的安靜,在我看來反而是冷靜和固執。她從未向金子奇打開過她的心。她只是暫時停留在這裏,也隨時準備着飛走。

    這種女孩很麻煩,比琪琪還麻煩。琪琪要的只是身,她每一次發飆都是因爲我睡了別的女人。而汪佩佩這種女孩,根本不會看上一個連她的詞都看不懂的男人。跨過了她的這些傲慢,才能討論身和心的問題。我猜她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如果不能身心合一,她就選擇離開。後來證明我是對的,多麼悲哀的結局。我不能接受這種悲哀,我要逼她來。可她竟然還寫了琪琪,一個本應對她無關緊要的女人。這些傷,怎麼一個一個化開,我真的沒了把握。

    女人的世界和男人的世界千差萬別。我知道她帶着傷,但我沒想到開篇的傷就是琪琪,我一直以爲她是嫉恨琪琪的,萬萬沒想到她是嫉妒琪琪加憎恨我。我一直以爲女

    人和女人在同一個男人的問題上應當水火不容,但汪佩佩顯然是個例外,她只對自己心裏的愛情理想負責,破壞這種理想的男人和女人都會被她厭惡。這是十五年來我第一次瞭解她

    我甩開大綱,實在不想再看下去。時至今日,我有了當年想要的一切以及想都不敢想的一切,她開篇就拿琪琪來甩我一巴掌,算是什麼東西可題目又偏偏是我要我們在一起。這個女人,總是想要最好的,卻舍不下付出一點自己的尊嚴。在這個娛樂圈,她竟然活了下來。每次看到她的劇本獲獎,每次看到她的劇宣傳得鋪天蓋地,每次看到媒體對她的採訪,我就知道這些年,她面對着大街小巷無處不在的我的樣子,也過得並不如意。

    一夜情之後或者真愛分手之後,都不算可怕,差的老死不相往來相見兩生厭,好的惺惺相惜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我和汪佩佩真是不知道上輩子互欠了多少情債,才落得這輩子互相成爲對方心裏的一根刺。我對女人的態度一向簡單直接,要麼用來睡,要麼用來處。也有偶爾睡完了甩不掉的,半將就地處,比如琪琪,但論到想處處不到的,就是汪佩佩這個唯一的奇葩。如果是不喜歡,也就沒什麼好廢話,偏偏是喜歡着,還偏偏要離開。女人的神經質真是讓男人匪夷所思。

    我爸寫了一輩子小說,閱遍他那個年代的春色。他告訴我像我們這樣的爺們還是要找簡單聽話持家有方的娘兒們。可是我發現那樣傻的女人得去墳裏挖,現在各種八卦組在網絡上鋪天蓋地,從破譯微信密碼到搜索開房記錄,互幫互助一應俱全。我這種身份本來就沒有自由,再想家裏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難度係數直逼專業特工。我總得找一個看着不厭聊着不煩的。這十多年,我戲裏戲外吻了無數張蛇精臉,看着一模一樣的“美瞳假睫毛種眉削臉打針後嘭嘭臉接完的芭比一樣的頭髮無數層底妝”打造出來的充氣娃娃,我很想念汪佩佩當年那張不施粉黛的臉。她不算漂亮,她倔強得煩人,可我忘不了她。有一種性感是不需要脫光自己或者故作姿態的,只要站在那裏,任由成年累月積累的氣場散發出來,就是讓男人血脈噴張的極致性感。“三歲看小,七歲看老”,汪佩佩十八歲那年就已經有了。金子奇的陷落和我的掙扎都源於此。可惜,那時候我們還是兩個傻小子,纔會在漂亮聽話的女孩堆裏流連忘返。不對,流連忘返的是我,金子奇那時候已經是真愛汪佩佩,不然也不會天天長途電話和她聊一個小時。

    我有點羨慕金子奇。我沒有遇到一個女孩可以讓我聊那麼久,也可能是我性慾旺盛等不了那麼久。我曾經拿這個理由去塞金子奇的嘴,他又在不停地向我說汪佩佩。我說:“要麼你性冷淡,要麼她性冷淡,這麼久還沒上牀,打電話能解決實際問題嗎”他告訴我,他不能,是不捨,汪佩佩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大笑,這話騙鬼也就算了,又不是大清帝國,演什麼貞女烈婦傳。而且一上來就和金子奇走得那麼近,這麼自然而然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是個省油的燈我不知道金子奇玩了這麼多女人之後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是怎麼回事,我很得意,更加張狂地取笑她。這種情況讓我內心裏有了很大的享受。本質上,我不願意我得不到的東西讓金子奇這種連人家給他自己的詞都看不懂的人得到。汪佩佩有致命弱點是我最喜歡的情形,這會讓我不屑於她對給我填詞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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