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王業:豔骨沉歡 >第645章 偃都有變
    偃都的故人不止商向暖他們,還有兩個少年,兩位少年在偃都已經蟄伏許久了。

    他們倒不在那名單之上,畢竟他們不是細作,認真算起來,他們與書谷,向暖,卿白衣他們,還是舊時好友。

    當然了,如今年頭,好友這種太過稀少,守護好友要付出的代價太過昂貴,人們更樂意於暫時忘卻這種東西。

    兩位少年對偃都的熟悉得益於八年前他們就來過這裏,雖然樓宇換幾闕,街道改幾重,但一國之都總是保留着最原本的模樣,比方偃都的港口,始終熱鬧。

    港口碼頭上討生活的腳伕們依然佝僂着背扛着沉甸甸的貨物,賺幾個養家餬口的銅子,再拿出半個子兒去港口上方的茶棚裏喝一碗姜娘茶湯。

    姜孃的茶湯從不歇業,腳伕們都笑話姜娘肯定攢了一大筆嫁妝錢了,怎地還不見她家表哥過來娶她莫不是她家表哥已經移情別戀娶了別家的女子吧

    姜娘從來不生氣,只笑嘻嘻地罵他們就愛瞎管閒事,再滿上了一碗茶湯,料足湯濃,味道甚好。

    只是今日卻不知爲何,姜孃的茶棚到了晌午時分,仍未開門。

    兩個少年站在暗沉沉的茶棚裏,幾道光線從門板細縫中掙扎着透進來,照在姜娘冰冷的屍體上。

    她死前應該並不痛苦,而且死於自殺,一刀插進心臟,那雙常年煮茶湯的小手還握着刀柄,暗紅污穢的鮮血淌在地上已經乾涸。

    她半伏在地上,瞪大着雙眼,似有不甘。

    茶棚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四處規零落着各式雜物,有她的衣物,也有煮茶湯的湯料,有紙墨筆硯,也有閒時繡花的帕子,昭示着先前這裏有一羣魯莽之輩翻箱倒櫃地找過東西。

    遲歸看了看姜孃的屍體,低聲說:“死了有三個時辰了,應該是昨夜的事。”

    “好可憐。”南九嘆一聲。

    “小師父,我們不宜在此久留,說不定有人正盯着這裏等着我們出現。”遲歸皺着眉頭說道。

    南九有些猶豫,看了看姜娘:“可是我們跟她認識也有些日子了,難道不將她安葬了嗎”

    遲歸搖頭,堅定地看着南九:“小師父,姜娘是大隋細作,她死在這裏,就說明她的身份暴露了,如果我們此時安葬她,只會讓別人把我們也當成細作,那樣的話,我們就真的沒辦法再活着回去與小師姐會合了。”

    畢竟遲歸不同於南九,他想事情更爲周密,這也是魚非池爲什麼讓他們兩個一起來後蜀的原因,南九的武功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遲歸則可以將事情想得周詳,安排妥當。

    南九聽罷點點頭,伸手抹了下姜孃的眼睛,與遲歸從後窗一躍而出,再次化作兩個普通無奇的少年,消失在人羣中。

    昨夜偃都有一場無聲驚變,暗無聲息死去的人不止姜娘一個,還有很多很多,他們中有朝中官員,也有平頭百姓,有富紳名流,也有街邊乞兒,不一而足。

    共同的特性是,他們身處後蜀,卻忠於南燕與大隋。

    除卻類似姜娘這種察覺不對立刻自殺尋死,避免情報走漏的人之外,還有一些已經被抓去天牢,要相信書谷是絕不會對這些人仁慈的,溫和包容的書谷大人,或許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狠毒,刑罰之事,他也並不陌生。

    可以想象,一場暗中的較量,馬上就要開始,這場較量或許不如戰場上的廝殺那麼令人熱血沸騰,但是它的殘酷與重要程度,絲毫不遜於任何一場戰事。

    於是,明面上與暗影處的戰場,都全面開戰了,再也沒有哪一方,可以沉在水下面,置身事外。

    細作這種東西,多是數年的底蘊作積累,年數越是久遠的細作,拿到的情報越是重要,像姜娘這種自她父輩開始就在後蜀爲大隋刺探情報的細作,更是難得,她有絕佳的身份掩護,有絕密的送信路線,她還從小受到最周密嚴格的訓練,有着絕對的忠誠。

    大隋在後蜀的重要情報,都早彙集到姜娘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這裏的,再由她送出去,或走信鴿,或走船伕,等等。

    所以,魚非池在安排南九與遲歸潛入偃都的時候,也是叫他們來與姜娘會合,重要的事情直接由姜娘轉達,要麼是魚非池給他們新的消息,要麼是他們給魚非池送去重要的事情。

    姜娘一死,對於並不熟悉細作之事的南九與遲歸來說,是一件極爲可怕的事情。

    這就意味着,他們與魚非池失去了聯繫,他們無法將這裏重要的事情送出去給魚非池。

    信鴿這種東西看似滿天飛,個個有,但其實都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之後,纔會在空中形成一條安全的送信路線,並非每個人一上

    手,就有一大羣白鴿撲騰着翅膀給你送信,還能準確地送到收信人手中。

    甚至於每一隻送信的信鴿,都有着很嚴格地篩選,遲歸與南九,不可能在短時間裏找到合適的方式送信。

    他們立刻想到了葉藏,想到了瑞施錢莊,那是魚非池與石鳳岐最重要的一手棋,在這種時候,該要用上了。

    於是他們立刻趕赴瑞施錢莊,天可憐見兒的,錢莊被洗劫一空,掌櫃的與小二,都換了人手,不再是他們熟悉的人物,坐於後蜀的瑞施錢莊,徹底被後蜀的人掌握了,再不能用。

    兩位少年,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等着魚非池想辦法來聯繫他們。

    最最讓他們不安心慌的事情在於,他們手裏有一個極爲重要的消息,需要立刻傳送出去,這消息重要到危及魚非池與石鳳岐未來的決定,如果這消息沒法兒送達,他們極有可能走錯一步至關重要的棋。

    而遠在蒼陵的魚非池和石鳳岐,算天算地算盡一切,也是算不到後蜀會橫生出這樣的變故的。

    就好像是大家正全力以赴着某件事,突然在很不起眼的別處,莫名其妙開出一蓬帶血的花,誰也想不到,這花會開得如此地不合時宜。

    石鳳岐望着天上的獵鷹,手中慢慢收着被抓出了幾個窟窿的帕子,眼底慢慢沉上陰影。

    第一封信他給後蜀送去,沒有收到迴應,他便察覺有異,後來再送一封,仍未收到回信。

    便不會再有第三封。

    敏銳的石鳳岐知道,後蜀一定出事了。

    早先時候他去過一封信給南九和遲歸,讓他們去盯一件事,這件事非他們二人不可完成,換作其他的人手,武功不足,易被察覺。

    按說,早就該有回信兒了,可是一直到今日,在他催促過一次之後,還是沓無音信。

    蒼陵與南燕兩軍一共拿下了後蜀四城,一步步推進之下,他們早已離開了草原,入了後蜀境內,漸漸地從草原上的遼闊走入了後蜀的瓊宇城闕,遠離了那裏的安靜與無垠,回到了中原人的生活。

    按他的計劃,還要再攻下兩城,纔算是暫告一個段落,去與音彌生攤牌,告訴他,烏蘇曼就是石鳳岐,去與卿白衣談判,告訴他,不要再掙扎,至少我可以保證你的後蜀不會被戰火焚燒得面目全非。

    計劃是好的,變數卻是常態。

    多次的故事裏,他跟魚非池已經得到了最慘烈的教訓,再也不會寄希望於看似安全縝密的計劃之中,總會有一些橫生的節外之枝,就看他們自己能不能穩得住了。

    他負手站在高樓上,看着蒼陵的大軍,又看看南燕的方向,吹過的風像是感受到他內心的不安,有些浮亂地捲起他的長袍。

    魚非池見他一個人站了許久,坐在離高樓樓臺遠一些地中間,遙遙喊着:“南九與阿遲是不會出事的,至少我們可以放心這件事。”

    石鳳岐回過頭看着她,笑聲道:“這裏風景很好,你不過來看看”

    “你一個人獨享就好。”魚非池白了他一眼,明知自己怕高,還叫自己過去,安的什麼心

    石鳳岐走過去靠近魚非池,笑聲道:“我想讓兩軍暫時停下,等弄明白後蜀的事情了,再做打算。”

    “現在蒼陵與南燕兩軍好不容易放下了些芥蒂,可以同聲共氣地前進,如果太過貿然的停戰,又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很容易動搖軍心,我建議可以放慢速度,一邊緩慢推進,一邊打聽後蜀的情況。”魚非池說道。

    “也行,我擔心的,倒不是後蜀會怎麼樣,畢竟就算他們斷了我與鳥兒們的消息來往,也不能改變此時的局勢,我擔心的是在別處。”石鳳岐嘆聲氣,坐在魚非池旁邊,“非池,我知道你不想看到事情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魚非池寬着他的心,笑道:“如果真的要發生,我們也阻止不了,順其自然吧。”

    “米婭前些日子來過信,韜軻的大軍到過蒼陵,不過在蒼陵邊境吃了一次小敗仗,就直接退回去了。”石鳳岐說道,“其實以韜軻師兄的能力,要攻破米婭的防守很容易的。”

    “如果他真的會攻,你也不會放心米婭看着蒼陵,我們料定了韜軻師兄會立刻退走,聰明的人不會做無用之功。”魚非池說道,“更何況,蘇師姐也不會坐看韜軻師兄往我們這邊來的,總會動手,他這時候強攻蒼陵十分不討好。”

    “嗯,的確。他該把目光投向後蜀了,不猜錯,近段時間他就會有所行動。”石鳳岐嘆聲氣,擡頭望望天,望望雲。

    “我懷疑此次我與偃都失去聯繫,或許就是韜軻師兄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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